駱爺聽她要走,連忙扶著鄭昆出來問道:“大人要去文家的莊子?”
陳韶點一點頭:“過去看一看。”
鄭昆道:“那就一起去吧,好田好地被搶去這麼多年,總得去看看搶的人家長什麼模樣。”
文家的莊子距離大石村並不遠,但因為有鄭昆同行,一路又都是田坎路,一行人走了足足兩盞茶才到。
莊子裡的人全都跑光了。
先行過來的羽林衛也已經搜出來兩個糧倉,糧倉不大,卻都囤著上萬斤糧食。還有豬、羊、雞、鴨、鵝、兔子、鹿、魚塘、瓜果等不計其數。還在賬房搜出來一個庫房,庫房裡有銀錢三百多兩,銅錢五百多貫,各種皮料一百多件。
各個村子也陸續有人來了,隻是來的人並不多,林林總總加起來,不足五十之數。
文家作威作福多年,村民們對他們的懼怕已經深刻到骨子裡,並不是陳韶一個京城來的大官身份就能剔除。
陳韶也沒有急著去證明,在檢查完兩個糧倉,預估了一下糧食的數目後,便吩咐跟在李天流身邊的羽林衛道:“你去賬房看看有沒有秤。”
又吩咐駱爺:“你去賬房看看有沒有新的賬冊,沒有就找些紙筆過來。”
又吩咐另兩個羽林衛:“去找張桌子和椅子過來。”
幾人去後,陳韶又吩咐蟬衣與五兒,“你們去找幾個撮箕過來。”
秤、撮箕、桌子椅子、紙筆很快都準備好。
陳韶再次吩咐駱爺:“你去外麵將他們領過來吧,先領大石村的人。”
又吩咐蟬衣與五兒:“你們跟著一起去維護秩序。”
大石村有不少人都認識駱爺,聽他說可以領糧後,很快就跟著他往糧倉來了。其他村子的人看大石村的人往裡走,才半信半疑地跟著往裡走。
“一家先領一百斤稻穀、三十斤麥子、十斤大米和五斤麵粉。”指派了十餘個羽林衛撮糧上秤後,陳韶又讓駱爺坐到桌前去登記。
排在隊伍最前麵的是鄭昆。
當一百斤稻穀、三十斤麥子、十斤大米與五斤麵粉交到他手中時,鄭昆瞬間嚎啕大哭。他一哭,隊伍裡的其他人也陸續哭了起來。駱爺想勸,被陳韶製止。憋在心裡多年的委屈就是需要好好發泄和排解,不然他這麼大把年紀的人,很容易出事。
在鄭昆的兩個兒子費力地將領到的糧食搬出去後,下一個村民迫不及待地上前來,局促問道:“我沒帶那麼多裝糧的家夥什,能不能等我回去拿些過來再稱給我?”
隊伍裡很多人都隻是象征性地帶了個罐子或是撮箕,聽到他的話,都陸續附和起來。
陳韶安慰:“可以。不過也彆白跑這一趟,先把大米或是麵粉稱上,帶回去讓家裡先煮著,等回頭帶齊了家夥什過來把剩餘的糧食領回去後,正好可以吃上熱飯。”
十斤大米遞過來,村民雙手接過,小心地放到一邊後,撲通著跪到地上,向著陳韶猛磕了三個頭,才起來拿著大米走了。動作太快,陳韶想製止都沒有來得及。等下一個村民想要有樣學樣時,陳韶一把拉住他,玩笑道:“彆磕了,這要一個一個磕下去,一會兒這裡就該血流成河了。”
“血流成河也得磕,大人當得起這樣的大禮。”有人說道。
“這話說得我就慚愧了,”陳韶正色道,“正是因為官府的不作為,才導致各位鄉親過著這種苦日子。真要認真算計起來,該是我給各位鄉親磕頭賠罪才對。”
說著一撩衣擺,就要作勢下跪。村民見狀,立刻朝著兩邊散開了。陳韶停住動作,作揖道:“各位鄉親不願意受我的禮,同樣,我也不願意受各位鄉親的禮,所以磕頭這種事,咱們就都不要做了。我們高高興興領完糧食,回去好好吃一頓,再好好睡一覺,等明後兩日我們清算完莊子裡的東西,再請各位回來拿回原本屬於你們的田地,好不好?”
在大聲的應好聲中,糧食一撮箕一撮箕地發放下去。而隨著這些人帶著糧食回村,處於觀望中的各村村民看到後,也爭先恐後地帶著家夥什飛快地朝著莊子趕了過來。
月色由亮變暗。
陽光由暗變明。
忙碌了整整一夜,領糧的隊伍不見短,反而越來越長。
“大人,”在陽光刺破薄雲,灑下萬丈金光之時,大石村的婦人們提著籃子過來,“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沒什麼好東西,各位大人忙碌了一夜,且將就著吃一點吧。”
陳韶道過謝後,安排著退下來的兩批羽林衛吃去了。
“各位大人慢慢吃,村子裡還有呢,我們這就回去拿。”幾個婦人將飯菜擺好之後,便又轉身走了。
蟬衣看著羽林衛手中白白的大米飯,紅著眼說道:“我們這麼多人,他們領回去的大米全煮給我們吃了。”
倚在不遠處閉目養神的李天流聽到她的話,睜眼朝著羽林衛手中的米飯看去。看到他們碗裡不帶一絲水分的乾米飯,眉梢微微一揚後,一種未知的情緒突然從心底翻湧上來。看一眼陳韶,又看一眼還在領糧的老百姓後,淡聲說道:“一會兒吃完飯,扛幾袋米給人家還回去!”
正吃飯的羽林衛們心底也正動容著呢,聽到他的話,都齊聲應了句是。
陳韶看他一眼後,踱步走到他跟前。李天流微微睜眼,看到是她,又閉上眼睛道:“什麼事,說。”
看出他麵上的疲憊,陳韶也乾脆地說道:“派個人回郡城,將丁立生、胡慶魯和陶明等人帶過來。”
李天流又睜開了眼睛,看一看領糧的隊伍後,又看回她,“人不夠用?”
陳韶搖一搖頭,上前一步,又轉過身,與他並肩看著領糧的隊伍道:“文家的莊子肯定不止這一個,作惡的莊子也肯定不會隻有這一個,查一個是查,查兩個也是查,那就全查了吧。至於讓陶明他們過來……如今官場上多是隻會紙上談兵的儒生,會做實事的人少之又少。而會做實事不是天生的,總要從底層一步一步曆練出來。眼前這麼好的曆練機會,當然不能讓他們錯過了。”
李天流道:“你想提拔他們?”
陳韶‘嗯’一聲,難得與他坦誠地說道:“國家隻有足夠安穩的時候,才容得下百花齊放,如今外憂內患,沒一處太平,想要讓大棠繼續走下去,必須啟用有熱血、有乾勁的年輕人。”
李天流又掃一眼吃著飯的羽林衛後,朝後勾一勾手,兩個羽林衛快步上來。將她的要求複述了一遍,李天流又道:“快去快回!”
“等一下。”陳韶叫住兩人,“讓胡慶魯過來時,帶好大石村、大樹村、柳家鄉、興豐鄉、上萬村、平頭村及安陽鄉的戶籍資料。”
這七個村子,都坐落在文家莊子的周圍。
兩個羽林衛領命去了。午後不久,兩人就帶著丁立生、胡慶魯與陶明等人回來了,同來的還有傅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