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榻前方,散落著一攤碎瓷,全是丁立生扔的。一部分是想到他被打板子的事傳出去後,不知道旁人會如何笑話他而扔的;一部分是想到他打拚多年積攢下的田莊,就這麼被陳韶沒收而惱恨交加下扔的;還有一部分是想到竟有人敢如此殘毒地算計他而扔的。
隨著碎瓷的增多,屋裡屋外伺候的人,都一樣大氣也不敢喘。
直到……
長年跟在丁立生身前身後伺候的其中一個隨從快步進屋,才打破了沉寂的氣壓,“大人,有消息了。”
丁立生精神一振,立刻吩咐:“都滾出去!”
等屋中伺候的人都出去後,他又道:“說!”
隨從從袖中取出一個拇指粗的竹筒,小心翼翼地避開碎瓷,拿過來遞給了他。
丁立生接過竹筒,強撐起上半身打開蓋子,抽出裡麵的紙條。紙條上隻有一句話:朱二爺的主意,戚三爺去請的人。
“好,好得很!”丁立生陰狠地冷笑幾聲,才問道,“哪裡來的消息?”
隨從低眸看著地上的碎瓷:“是範三爺的人塞給的小人。”
“範治榮呀。”丁立生陰惻惻冷笑道,“他既然知道是朱二爺的主意,戚三爺找的人,證明他們在算計我的時候,他也在場!那幾個賤民攔路申冤之前,他有機會,卻不告訴我。等著我被打了板子,又失了家業,才假惺惺地送我消息,他打的什麼主意……真把我當成傻子了不成!”
隨從勸道:“範家與戚家一向通好,如今卻不惜背叛戚家,雖知他彆有目的,但大人何不將計就計,利用範家的背叛將朱家與戚家一並解決了?”
“也有道理。”丁立生壓著惱怒,慢慢說道,“以前他們看不起我就算了,如今看我要當太守,還這樣從中作梗,那也彆怪我不仁不義了。”
再次將紙條展開,一字一字地看上兩遍後,丁立生還是難掩憤怒地哼道:“原本還想將駱爺收集有各家證據的事跟他們通通風,讓他們早做準備。如今看來,倒是省事了。”
隨從再次勸道:“大人就是對他們太過仁慈,才讓他們忘記了自己幾斤幾兩。彆忘了,大人現在也是八品官,可大人以往是怎麼對他們的?不僅從未擺過什麼官架子,甚至還時常放低身段去討好他們,他們算什麼東西?既然他們不識好歹,大人又何必再自討沒趣?乾脆趁著陳六公子調查那幾個園子的機會,將他們一網打儘算了!”
丁立生本也早對顧、朱、範、戚四家心存不滿,聽隨從這麼一說,立刻計上心來道:“你想辦法把攔路申冤的那三人是由顧家和朱家指使的消息,傳到跟著陳六公子做事的學子耳中。也不要傳得儘人皆知,最好傳給……不,不用傳給那些學子,你就讓人傳給那個劉乙就行。他知道了,等於他兒子劉德明也知道了。劉德明知道後,自然而然會告發給陳六公子。陳六公子既要對付洪源郡的士族豪紳,就絕不可能錯過這個機會!”
隨從應聲好後,出去安排了。
先前伺候的人又再次進屋。
丁立生臉上的陰沉已經散去,吩咐人將碎瓷清掃出去後,又叫人送來了兩盅冰鎮的西瓜。
在他沉浸在對未來美好的向往之時,陳韶這邊。
陳韶才走到大堂,衙役也帶著全書玉的家人過來了。
全書玉的家人就住在距離太守府不到百丈的一個開在巷道裡的客棧中。聽到衙役要帶他們見陳韶,一個個顧不得烈日炎炎,走得那是比衙役還要快。等進了大堂,看著陳韶在案台上坐下後,全書玉的父親全青崖吆喝著眾人一起跪下來,砰砰砰地給陳韶磕了三個響頭後,暗暗掐一把自己的大腿,便號哭道:“大人可要為我們做主呀。”
將他小動作儘收眼底的陳韶配合道:“且說說看,讓本官為你做什麼主。”
全青崖哭道:“我的三女兒,也就是如今跟在大人身邊的全書玉,當初哭著鬨著非文四公子不嫁。她祖父舍著一張老臉,好不容易求著文四公子納了她為妾,誰知她卻不守婦道,與人私奔。這些年,她祖父不知派了多少人在暗中找她,都沒有找到。原以為她是死外邊了,才沒有消息。結果前一陣,文家突然來人說,大人救了她。她祖父擔憂她給大人惹麻煩,可憐一把年紀還急巴巴地跑過郡城想接她回去。不承想,她竟如此狼心狗肺,不願意回去就罷,還肆意造謠要害他的祖父!”
陳韶慢悠悠地說道:“你說,是她求著要嫁文四公子?”
全文柏連連點頭,還拉了旁邊的婦人道:“千真萬確,大人若不信,可問她的母親,也可以問她的兄弟姐妹。”
婦人裝腔作勢地抹兩下眼淚,“我們也曾勸過她,那文四公子不是良人,可她就是不聽。原以為她是鬼迷心竅,不想她是另有相好。”
婦人身旁跪著的女子也幫腔道:“祖父最是疼她,她若早說另有相好,祖父也必會依她。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瞞著祖父假意嫁給文四公子後,再與他人私奔。又在祖父擔憂她,找過來時,再加害祖父。她這樣不忠不孝無情無義,還不知道廉恥的人,怎能跟著大人?”
陳韶看向她。女子大概二十歲,麵色與全書玉有六分相似。粉衣羅裙,指尖纏著手帕,見她看過來,她的臉上霎時染上羞澀,唇邊也恰到好處地揚起幾分動人的笑。
“大人瓊林玉樹,豈容她汙了身子?”婦人見狀,忙拽一把女子,“這是妾身的小女兒,大人若是中意,不妨留在身邊使喚。”
陳韶還沒有發話,蟬衣先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就憑她也配,她算什麼東西?”
女子麵色先是一白,繼而便又一怒,將將要作之時,婦人快速拉住她,向著蟬衣賠笑道:“理兒的身份是比不得京中那些小姐,不過到底是乾淨身子,用著放心是吧?”
陳韶攔住生怒的蟬衣,直視著婦人道:“你既說全書玉身子不乾淨,證據是什麼?”
“她都跟人私奔……”
陳韶冷眼看向搶話的女子,“誰跟你說過,她與人私奔?”
不等她答,陳韶又看向全青崖:“你說全書玉是自己哭著鬨著要嫁的文四公子?”
全青崖避開她的目光,“是,我們都可以作證。”
陳韶譏諷地笑兩聲:“你的意思是,你的父親跟本官撒謊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