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握筆開始,一點,一橫,一撇,一捺,在田字格的虛線間,充斥著鄭清枯燥的童年;在硯台的墨池裡,浸滿了鄭清苦難的淚水。
早晨六點被準時從床上拽起來,開始練晨貼,五十個大字要在早飯前寫完;早飯後開始晨誦,要在晌午時分背會指定的篇目,然後再練幾張大字。午飯後小憩半點鐘,起床後繼續背書、練字;晚飯後依舊是背書、練字。九點整,被趕上床,每天這個時候一直到睡覺前,都是鄭清最高興的時候。
因為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胡思亂想,不用練大字,也不用背古文。
但是胡思亂想,很傷神。
每次在胡思亂想後入睡,鄭清總會進入一個淩亂的夢境裡。仿佛潑墨的山水畫,縹緲,抽象,讓人無法捕捉,卻又窮追不舍。
每當他從這樣的夢裡醒來,總是大喊大叫,渾身盜汗,往往會萎靡一兩天。家人隻當他魘著了,於是小心照料,相應的功課也會減輕一兩天。
對於鄭清而言,這些日子就仿佛放假一般快樂。
魘著的日子畢竟可遇而不可求。
年齡比較小的時候,鄭清還很難進入這個夢境,大約半年才會魘到一次。也許是心底強烈的願望,隨著年齡的增長,鄭清夢魘的情況越來越頻繁,情況也漸漸糟糕起來。
最開始,他隻是大喊大叫著醒來。然後漸漸的,他開始夢遊,有時候早上醒來,他會驚恐的發現自己睡在家裡大立櫃的上麵,而他完全沒印象自己是怎麼上去的;有時候,他會夢遊到陽台上,然後唱一段不知所雲的歌曲,再默默的爬回被窩睡覺;甚至有時候,他會半夜摸起自己的毛筆,咯吱咯吱畫一大片詭異的符。
伴隨著漸漸嚴重的魘情,鄭清開始出現頭痛的毛病。
開始的時候,家人以為他在想辦法躲懶,並沒有太注意。但為了保險起見,也去市裡的專科醫院拍過片子,醫生看不出任何毛病,隻能歸結為小孩子壓力太大,需要勞逸結合。
直到有一天,鄭清開始用頭撞牆,來緩解頭痛,才讓家人感到緊張。鄭教授找自己的老同學,帶著鄭清去省城、去京城,著名的醫院都轉遍了,但是查不出任何毛病,而鄭清頭疼的症狀卻日甚一日。
最後,鄭教授聽從老友的建議,讓鄭清靜養怡情,用保守的方式緩解病情。從京城回來後,鄭清再也不需要準點起床睡覺,不需要背書,不需要練大字了。
但這種完全放鬆的方式並沒有讓情況好轉,反而讓他頭痛的頻率更高。
那個時候,鄭清八歲。
也正是在那一年的春天,吳先生帶著那副黑框的圓眼鏡,來到了蘊華小區,在臨街的三號底商,開了這家古意十足的三有書屋。
鄭教授是個老派的知識分子,而三有書屋的吳先生恰好也是個學識淵博的文化人。一來二去,兩位老人便成了書畫密友。
在某個周末的下午,鄭清跟著老爺子又來到三有書屋。鄭教授與吳先生泡了一壺茶,探討著張仲景的《金匱要略》,鄭清則拿了一本《哈利波特》,樂嗬嗬的看了起來。
當看到哈利額頭的閃電傷疤帶給他劇烈的頭痛時,鄭清仿佛感同身受,似乎自己也頭疼起來,頓時心情變差。歎口氣,合上書,鄭清晃晃頭,卻發現那個仿佛幻覺般的頭痛竟然是真的。
劇烈的頭疼突兀的襲來,鄭清隻來得及哼了一個“頭疼”,然後雙眼一翻,就暈倒在兩位老人麵前,開始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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