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這是王賁將軍命人送來的書信!”
在白衍的目光中,兩名風塵仆仆的秦卒,對著白衍稟報道。
牤聽到秦卒的話,走上前,從那兩名秦卒手中接過竹簡,隨後轉身拿回來,交給白衍。
“王賁將軍!”
聽到是王賁的書信,白衍不由得與荀朔,還有姚賈對視一眼,隨即從牤手中拿起竹簡,打開看起來,幾息後,白衍的神情不由得有些變化。
“怎麼了?將軍!”
荀朔看著白衍的模樣,微微皺眉,看著白衍的模樣,荀朔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姚賈此刻望向遠處峽穀內一眼,聽著數不儘的嘯殺聲、看著楚軍在圍殺中,楚卒越來越少,隨即轉頭看向白衍。
“王賁已經書信送去鹹陽,要從潁川南下,領兵攻楚!”
白衍對著姚賈與荀朔說道,把竹簡給姚賈。
姚賈接過竹簡認真看起來,仔細看了兩遍後,便把竹簡交給荀朔。
“王賁將軍應當是怕白將軍這裡,長久無援,糧草中斷,難以繼續支撐下去!得知景騏被將軍擊敗,故而想要領兵南下,迫使項燕分兵!”
姚賈看著白衍說道。
來到鐘吾城,得知白衍部署的姚賈,此刻十分清楚王賁的舉動,會讓白衍此前所有計劃全部打亂。
王賁領兵南下,白衍自然不可能再依托城邑,繼續堅守下去,否則項燕隨時都有可能率領所有楚軍,直撲王賁,待擊敗王賁後,再轉過身,繼續攻打白衍。
類似的事情,曾經在趙國,武安君李牧不止一次這般做。
不過想到白衍離開城邑,姚賈不由得想到白衍的糧草,通過與鐘離郝的交談,姚賈可是知道,白衍的糧草,已經所剩無幾。
進攻楚國,不僅僅需要耗費時日,就是糧草損耗,也要消耗更多。
“將軍!此番或許是個機會!”
荀朔看完竹簡,抬頭看向白衍說道。
自從所有秦軍斷糧之後,所有糧草全都是白衍想儘辦法,為秦軍將士籌集,而那麼多的糧草,不僅僅是定陶蕭何送來的糧草,就是鐘離氏以及楚東很多士族的糧草,如今全部都被消耗一空。
而在齊國,如今齊國的糧價,更是已經被呂奇買到上漲數倍。
荀朔不在齊國,但對於齊國的消息,荀朔可從未斷過,故而荀朔清楚,如今齊國的糧價到底有多驚人。
若是一石糧草,漲幾錢或許還不覺得多,但若是十幾萬人的糧草加起來,那最終的價格便會讓人心涼,更彆說此時齊國的糧粟,已經上漲數倍。
眼下有機會能早些結束戰事,這對白衍而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再堅守兩三個月,彆說洛陰所有賦稅、收入,就是洛陰城,白衍最後可能都要賣掉,還錢給呂奇。
山穀上。
白衍聽著姚賈與荀朔的話,麵露沉思,一言不發。
所有人,不管是荀朔還是姚賈,以及牤,其他所有將士,全都看向白衍,等待著白衍的決定。
白衍看向遠處峽穀的戰場,雙眼凝重。
眼下白衍最擔憂的,便是輕易出兵,本就兵力有限的情況下,此前布防的城邑,便會出現缺口,王賁領兵南下,項燕定然也會知曉,若是項燕並未離去,楚東防線出現的缺口,定會被項燕抓住機會。
然而,若是不出兵,萬一項燕真的孤注一擲,領兵去攻打王賁……
正當白衍猶豫不決之際,忽然看著遠處那峽穀內的戰場,突然想到,此前昌文君被殺死在峽穀之內。
頃刻間。
白衍便反應過來,篤定項燕絕可能孤注一擲去攻打王賁,因為……
昌平君!!!
想到此前昌平君決定除掉白氏,暗地裡的手段,還有決定叛秦後,暗地裡做的一件件事情,以昌平君的陰狠,在他殺死昌文君之後,在沒有除掉他,得到他的首級之前,昌平君絕對不會離開。
白衍不由得想到當初,恩師瑾公在夜裡,教導過他的話。
“憤怒,會降低一個人的理智!仇恨,會讓一個人喪失判斷!”
抬起手,看著手上尚未痊愈的傷,白衍回想那日得知兄長被田假命家奴,刺為廢人,差點控製不住要去報仇,最後雖然恢複理智,但揪心之痛,依舊讓他如泄憤一般,瘋狂捶打木桌的舉動。
那是白衍從未有過的失態,即便眼下,白衍想起兄長的仇,心中依舊如同刺骨般的疼痛,還有對田假及其家仆那滔天的恨意。
“繼續守在原來的城邑!”
白衍放下手,看著遠處的峽穀,輕聲說道。
昌平君一定會留下來,而昌平君留下來,項燕就不可能把所有楚軍都調離,如此,就算項燕率領半數楚國大軍去攻打王賁,這也在王賁的預期之中。
而白衍,繼續堅守城邑,待確認項燕不在楚軍,再行出兵,如此,不需要再擔心項燕是否會放任王賁不理,而守在楚東等待秦軍主動出擊。
論陣仗,白衍不敢與王翦交戰,哪怕有三萬囚徒營,但若是項燕不在,白衍倒是也敢與昌平君試一試,戰一戰。
昌平君想殺他報仇,他白衍何嘗不想殺昌平君報仇。
“守?”
“嗯?”
荀朔與姚賈,甚至牤,聽到白衍的話後,都有些詫異的看向白衍,沒想到白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要知道王賁哪裡可是已經出兵南下,若是固守不出的話,那王賁哪裡,隨時都有危險。
心中有些擔憂,但眼下既然白衍做出這般決定,不管是荀朔,還是姚賈,也都隻能相信白衍的決定。
………………
峽穀內。
白衍與姚賈等人,來到戰場之時,整個戰場已經結束殺戮,到處都是屍體,比起昔日都不逞多讓的戰場上,一片硝煙彌漫,長戈楚旗,隨處可見。
秦軍將士都在抬著戰亡秦卒的屍體,一些活下來的戰馬被牽走,死去或者重傷的戰馬,也都要利用起來,給將士們做成乾糧。
“放開!放開!!!”
滿頭長發,整個人都無比淩亂的項樂、項權,被秦軍將士,押送到白衍麵前。
“將軍,這二人便是楚將項樂、項權!”
宴茂對著白衍拱手道,隨後看向身旁被扣押起來的二人。
氣喘籲籲的項樂,看到一眾秦軍將領之中的白衍,突然冷笑起來。
“白衍?嗬嗬,要殺便殺!”
項樂怒喝道,本是豪氣的話語,此刻在那淩亂的長發下,以及身後四個秦卒摁著,卻讓人感覺不出絲毫氣勢,反而如同一個惱羞成怒的瘋子。
“項樂、項權?項家之人?”
白衍聽著宴茂的話,眉頭微皺。
“即是項家之人,為何項燕不派援兵?為何讓你們二人領兵前來,卻連楚軍精銳都不見蹤影?昔日白衍領兵在此包圍景騏,景騏麾下楚軍在此地抵抗,我秦軍傷亡不下三萬,而眼下,五萬楚軍,不到半日,便屠殺殆儘!”
白衍看著二人,隨後看向四周一望無際的屍體,皺眉間,一臉疑惑。
一旁的姚賈哪裡還不知道,白衍這是在挑撥離間,但此刻姚賈有些好奇,這二人都已經被俘,隨時都可以殺,為何還要……
忽然間,姚賈突然想到什麼,略顯蒼老的中年臉頰上,露出少許吃驚之色,看向一旁的白衍。
“白衍!!!嗚~!”
項權聽著白衍的話,憤怒猙獰的麵孔上,怒喝一聲,正當起身,要掙脫身後的秦卒時,突然宴茂上前,手持秦劍,用放在劍鞘內的秦劍,對著項權的臉狠狠的來一下。
刹那間。
項權整個人都痛得跪在地上,被秦卒摁著,而臉頰瞬間破相,鮮血不斷流出來。
“白衍你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項權雖然滿臉鮮血,但還是倔強的對著白衍說道,不過語氣虛弱不少。
牤與宴茂看著項權的模樣,平淡的麵孔上,絲毫不掩飾殺意。
“白衍隻是好奇,此前項梁領兵,皆是項氏精銳,為何爾等領兵,儘是潰卒?”
白衍說到這裡,轉頭看向四周時,餘光看向一旁的姚賈一眼。
姚賈見狀,心領神會。
“白將軍不知,在項氏,連項燕都曾有言,論領兵,項氏唯有項梁能堪大任,項燕往日領兵……”
姚賈說到這裡,看了項樂、項權二人一眼後,看向白衍。
“也隻帶項梁一人!故而眼前這二人在此,姚賈猜測,多是項梁不在楚軍之中!”
姚賈解釋道。
“原來如此!不過看著爾等才能,倒也的確比不上項梁!也罷,既是項氏之人,今日白衍不殺爾等,爾等回去告訴項燕,楚國必亡,項氏想存,唯有早日歸降秦國,秦國日後定會讓項氏,榮華富貴,宗廟子嗣,皆存於世!”
白衍輕聲說道,說完後,便示意押著項樂、項權的將士放開他們二人。
“記住,項燕若是不願降秦,下次見到爾等,白衍不會再放爾等離開!”
白衍目光看著二人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放著二人離開,是白衍要給昌平君看,讓昌平君不由自主的想到昌文君!
不管是此前抓到的楚將黃冶,還是如今抓到的項樂、項權,他白衍都不殺!昌平君看到,會是何等感受?
並且這二人回去定會顏麵無存,會想著報仇雪恥,與昌平君一樣都想留下來,加之他的一番話,這二人就是大孝子,心中都會對其父項燕,心生少許芥蒂,讓他們更加不想跟隨項燕領兵。
如熊奇那般,有些敵人,活著比死去,更有用!
“啊?放人?”
牤與宴茂等人,都一臉錯愕的看著白衍離去的背影,沒料到白衍居然打算放走這二人,但聽到白衍的話,就是再想殺掉這兩個項氏子弟,牤與宴茂都隻能暫且忍住。
荀朔與姚賈倒是沒有在意太多,隻是看了二人一眼,也跟著白衍離開。
蔡餘、管壽等一眾秦軍將領不解的看著白衍離去,都不明白,為何白衍要放走這二人。
“白衍!放吾歸去,他日,必親手殺汝,報今日之仇!”
項權、項樂感覺到身後的秦卒放開手,看著四周成千上萬的秦卒目光,還有一個個秦軍將領,看過來的蔑視眼神,一股羞辱,憋屈,怨恨,在心中油然而生,最終隻能看向白衍,不甘的怒吼著。
最終,並不想死,還想著報仇的二人,看著白衍遠去,隻能帶著傷,在無數秦軍士卒目光中,在幾個秦卒的看護下,在一具具楚卒屍體中,朝著西邊峽穀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