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吃一塹長一智,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可是誰能想到多爾袞還就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了。興華軍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多爾袞實在是不明白。
他看著下麵跪著的群臣,有氣無力道“眾位愛卿都起來吧,起來答話。”
眾人對視一眼,立刻磕頭道“奴才謝攝政王殿下。”
隨即阿濟格和範文程領頭,眾人又全部站了起來。多爾袞在心中盤算了一下,對眾人道“西路軍全軍覆沒,本王是萬萬沒有想到的,豪格畢竟是親王,一個親王為大清國戰死沙場,這樣的功績足以載入大清國史冊,後麵還請範愛卿多多費心,豪格的葬禮一定要隆重,甚至可以超越一些規製,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嗎?”
範文程何等聰明,多爾袞的意思很明確了,這就是要做樣子給大家看,朝內朝外一直說多爾袞跟豪格不和,現在豪格死了,多爾袞如果不在他的葬禮上大操大辦,怎麼洗刷自己的嫌疑。
範文程道“奴才明白,隻不過,肅親王的遺體。”
多爾袞在尼堪的信件中已經看得很明白了,豪格和十萬兵馬的屍體肯定是運不回來了,他們連打掃戰場的機會都沒有,還運個屁的屍體。“咳咳咳,衣冠塚,哪怕是衣冠塚,也要操辦。”多爾袞一邊咳嗽一邊道。
範文程躬身領命,阿濟格上前道“殿下,這個什麼興華軍三番五次重創我軍,三路大軍都在他們手上吃了大虧,不管怎麼說,必須除之而後快。我阿濟格不才,願意提兵前去跟濟爾哈朗還有多鐸彙合,立刻發起對兩廣的反攻,哪怕再來一次昆侖關戰役我也在所不惜。”
郎坦年輕,此次被提升為北洋新軍副都統,正是想要建立功勳的時候,他出聲道“殿下,北洋新軍如今已經小有所成,常言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奴才以為,現在就是溜溜的時候了,三萬北洋新軍加上一些京師周邊的守軍,若能去前線跟兩位親王彙合,總兵力立刻能恢複到二十萬以上,並且戰鬥力比之前還要強大,完全有一戰之力。”
吳拜臉色大變,嗬斥道“一邊去,王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多爾袞擺擺手,示意大家不要再爭吵了。他閉上眼睛不說話,眾人也是噤若寒蟬,都在等著多爾袞發言。實際上,多爾袞實在盤算可以使用的力量,畢竟這一仗過後,三路大軍遭到重創,三十多萬兵馬現在就剩下一半了,即便如郎坦所說,將京師周圍的後備部隊往前線調動,兵力也恢複不到這個數量。
除非大規模補充漢兵,但問題是,漢兵,也就是現在綠營兵,戰鬥力並不強,就像是一鍋濃湯,如果你不斷往裡麵加水,最終的結果就是得到一碗稀釋的湯,不用說,綠營兵就是水,八旗軍就是濃湯。
一年之內,三路大軍失敗,對軍心士氣的影響也是致命的,部隊不休整肯定是不行的,至少,近期是絕對不能再打,大清國再也承受不住這樣一場大敗了。按照多爾袞的想法,應該養精蓄銳,把冬天過去,等到過完年,開春之後,再做考慮。若是正常來說,休養生息一年也不過分。
他睜眼道“本王以為,現在絕不是用兵的好時機,部隊新敗,將士們也要喘口氣。四川那邊好在豪格他們已經把那裡給殺空了,暫時不會產生什麼威脅,就算是西路軍沒了,不管是明軍還是興華軍還是農民軍進去,留給他們的都是一片白地,沒什麼價值。至於西北一帶,連年戰亂,也是十室九空,將來少不得要遷移人口過去,目前也沒什麼價值。這樣來看,大明繁華之地還在我們手中,隻要養精蓄銳,依然有再戰之力。”
多爾袞這麼說,阿濟格等人麵麵相覷,也都不再說話了,確實,自從編練北洋新軍之後,國庫異常緊張,滿清前期燒殺搶掠弄過來的老底基本上也都耗儘了,除非是再次開展大規模劫掠,才能短時間內聚集軍費。
可現在的情況,他們已經在京師建立政權,登基,也就是說目前統治的地盤已經是大清國的地盤,民眾是大清國的子民,哪怕是奴隸,那也是大清國的奴隸,你燒殺搶掠不要緊,對外你想怎麼弄都行,但總不能對內開刀吧。這樣更加會激起大規模的民變,目前大清立足未穩,後院不能起火。
多爾袞正要命令大家散去,讓自己緩一緩,消化一下西路軍被消滅的事情,並且想想以後怎麼辦,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房間外麵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像是從宮門外傳來的。
多爾袞一愣,連忙看向眾人道“外麵怎麼回事?”
範文程也是一驚,眾人都在多爾袞的房間裡跪著等他醒來,外麵什麼事情還真不知道。布木布泰朝一個小黃門使了個眼色,那小黃門會意,立刻出去查看,不一會,小太監火急火燎衝回來道“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太後娘娘,外麵,外麵人山人海,全都披麻戴孝,把宮門都給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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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眾人一片嘩然,範文程第一個反應過來,躬身道“殿下,這肯定是西路軍勇士們的家屬,他們聽聞西路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可想而知,現在內城肯定是家家披麻戴孝,這些人估計是聚集在宮門口,找朝廷要個說法來了。”
多爾袞心中一陣煩躁,這群人果然是不懂國事,不體諒朝廷的難處,這時候鬨什麼事?還找朝廷要個說法,打勝仗的時候他們怎麼不來,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們找朝廷要說法,朝廷找誰要說法?
多爾袞道“扶我起來。”
阿濟格連忙上前道“殿下,你的身體。”
多爾袞道“你是本王胞兄,又是武將,何須扭捏,本王能征善戰,隻不過吐一次血而已,沒那麼嚴重。”
多爾袞這麼說,阿濟格倒是不好再堅持了,立刻上前扶住了多爾袞,幾個小黃門一起用力,將多爾袞從床上扶了起來,立刻有宮女太監上去給多爾袞更衣,他穿著親王的五爪四團龍補服,帶上親王三層冠頂,暖帽上有紅寶石,中間鑲嵌東珠八顆,前舍林,鑲嵌東珠四顆,後金花,鑲嵌東珠三顆,再補金鑲玉四片,鑲嵌東珠四顆。
這一身穿上,倒是顯得威風凜凜,雖然是攝政王,高於親王,但畢竟不是皇帝,不能穿龍袍,所以隻不過是在親王的禮服上多加上了龍緞、翠補等裝飾物,體現跟其他親王的不同,但即便是這樣,也算是僭越了,不過多爾袞不在乎,他就是大清國現在的皇帝,誰敢不服?
多爾袞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來到宮門外,小太監將宮門左右宮門拉開,多爾袞和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外麵的場麵超乎想象,不說多,光是宮門外的大街和廣場上,沒有十萬人,也有八萬人,真正是人山人海,還伴隨著巨大的哭聲,震耳欲聾。
不僅如此,天空中全都是拋灑的白色紙錢,還有無數豎立起來,在風中飄揚的白幡,這些人之中男女老幼都有,滿人、蒙人、漢人,前排的許多人多爾袞一眼就能認出來,全都是老熟人,可是沒想到今日都跪在自己麵前。
阿濟格大吼一聲道“攝政王殿下在此,眾人噤聲!”
阿濟格是武將,嗓門很大,他一聲喊出來,後麵的群臣和侍衛們也是一同大吼,眾人這才發現,宮門台階上站著一大群人,為首的不是多爾袞還能是誰。大家的哭聲漸漸減弱,直至完全安靜下來。
多爾袞壓壓手道“諸位,這次的事情你們也聽說了,本王也已經收到消息了,如果你們有什麼訴求,可以派個人來說,不用這麼興師動眾。西路軍全軍覆沒,肅親王陣亡,本王心裡也是萬分痛苦,跟大家一樣,感同身受。”
“攝政王殿下,可否允許老身問一句。”人群前麵,一個白發蒼蒼老態龍鐘的女性站了起來,顫顫巍巍走到多爾袞的麵前,旁邊還有個年輕一些的女人攙扶著。眾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定格在此人的身上。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豪格的母親烏拉那拉氏,旁邊年輕一些的女人就是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多爾袞見到此人,不禁頭大,烏拉那拉氏雖然是廢妃,但是畢竟是皇太極曾經的妻子,而且一直養在深宮之中,地位超然。多爾袞雖然殺伐果斷,但是碰到女流之輩還真沒有什麼好辦法。
烏拉那拉氏拄著拐杖,多爾袞看了看他的麵龐,眾人也發出了暗暗的驚呼。雖然她平日裡在深宮中,但是這些大臣不是沒見過她,以前看到她,雖然沒有嬪妃的封號,但是精神狀態還是不錯的。畢竟豪格是肅親王,而且領兵在外,烏拉那拉氏知道,隻要豪格在,她就非常安全,豪格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如今豪格死了,眾人再看,烏拉那拉氏仿佛老了二十歲,原本六十歲,看起來像五十歲,現在六十歲看起來像七十歲。
烏拉那拉氏走到近前,多爾袞連忙走下台階,虛托了一下,說道“阿嫂有什麼事情儘管說,不用行跪拜之禮,對了,我已經吩咐範文程,豪格的葬禮按照最高規格辦,超過親王。”多爾袞這麼叫倒是一點毛病沒有,她畢竟是皇太極曾經的妻子,按照輩分來說就是多爾袞的嫂子,隻不過因為皇太極跟多爾袞年紀差距很大。所以導致豪格比多爾袞還大三歲,自然烏拉那拉氏比多爾袞要大二十多歲,都能做他的母親了。
但是從輩分上說,多爾袞隻能叫她阿嫂,畢竟烏拉那拉氏被皇太極剝奪了封號,所以多爾袞又不能叫她曾經的封號,隻以阿嫂稱呼。
烏拉那拉氏卻搖搖頭道“多謝殿下關心,不過老身卻不是為了葬禮而來。豪格能為國儘忠,是他的榮譽,也是我大清國的榮譽,老身隻想問一句,我大清什麼時候興兵複仇?”
“這。”多爾袞被烏拉那拉氏一句話問蒙了,剛才在房間裡他還說現在不是用兵的時機,怎麼這烏拉那拉氏哪壺不開提哪壺,要大清國興兵複仇?
多爾袞連忙解釋道“阿嫂,你聽我說,三路大軍新敗,現在不是時機,等到明年開春,城外的新軍也練好了,本王就命令全軍厲兵秣馬,準備再戰。”說罷,伸手準備攙扶一下烏拉那拉氏。
沒想到,烏拉那拉氏直接甩開了他的手,“殿下,大清國什麼時候跟漢人一樣,講究這一套了?我大清向來是有仇必報,先帝當年以遺甲十三副起兵,正是為了報祖父和父親被殺之仇。如今,豪格被殺,他是皇太極的長子,是你兄長的兒子,是你的侄子,都是愛新覺羅至親之人,若是豪格一個人的分量不夠,就請殿下看看這身後的人群,加上西路軍十萬將士,數百將官,這麼多人加起來,分量夠不夠?”
“這。”多爾袞一愣,沒想到烏拉那拉氏竟然這麼能說。可是國策就是國策,這時候出兵不是時機,他想了想道“阿嫂,兵者,國之大事,不是想動就能動的,還需要從長計議。”
烏拉那拉氏盯著多爾袞厲聲道“那好,老身就做個表率,曆史上有死諫典故,今日老身就死諫一回,肯定朝廷出兵,為我兒,為大清勇士們報仇!”
說罷,烏拉那拉氏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掙脫了博爾濟吉特氏的攙扶,急奔幾步,一頭撞在了宮門口的石獅子上,當場腦漿迸裂,流血而亡。
博爾濟吉特氏癱坐在地上,哭喊道“額娘!”
這一下,場麵控製不住了,老太太竟以死相逼,數萬人大吼道“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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