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日,趙駿順黃河北上,早上七點鐘出發,下午六點鐘就到了八十公裡外的滑州。
正是傍晚時分,黃河水流並不算特彆湍急,泥土湧動,滾滾黃沙流淌。
他們在滑州當地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四月十一日,在朱巽、劉彝以及滑州知州、縣令的陪同下,視察了當地水利。
“知院,自運河開通之後,不僅從河北至河南的交通方便許多,同時也讓大河水流量下降不少。”
滑州知州笑著對趙駿說道:“以前一旦遇到暴雨天氣,上遊漲水,下遊必定會被淹,現在好了,去年夏大河水量暴漲,有了運河後南岸並未被淹沒。”
雖然運河是由朝廷頒布的項目,並非地方自主,但運河開始修建的慶曆六年恰好是他的任期,這也無疑是他的功績。
趙駿笑道:“這運河修得確實好處多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你卻沒有講。”
“額”
滑州知州忙道:“下官愚鈍,還請知院解惑。”
趙駿看向城外運河兩岸。
滑州原本隻是一個黃河南岸的下州,隻有滑州、胙城、韋城三個縣城,麵積小,耕地也少。
究其原因在於河流少,包括後世都隻有一條大功河。
現在開通運河之後,從滑州到南麵京畿路的方向,又修建了大量引流渠,甚至還分出好幾條運河支流,灌溉田地,為此又多了很多農田。
而且除了農田以外,沿岸村鎮也頗為興盛,為來往船隻提供夜晚住宿、吃飯等服務,漸漸有了商業。
趙駿說道:“這運河一開,此地百姓用水灌溉農田,開墾了不知道多少田地。來往商人晚上需要住宿,又養活多少店家,養活了多少百姓,這些你都沒算過。”
“是是是。”
滑州知州連連說道:“是下官糊塗。”
趙駿強調道:“要想富,先修路,這句話不是空話。交通便利,運輸方便,才能興旺發達。州府還是要加倍努力,要多為民生考慮才是。”
“是是是。”
滑州知州不斷點頭,雖然趙駿的話並不重,甚至能感覺到一種勉力的語氣,可他卻已經是汗流浹背。
這位年輕的知院據說今年才34歲,但他給予的上位者氣息和那種壓迫感卻是實實在在的,一言一行之間,如同一座大山般撲麵而來。
或許在常人眼中,高高在上,幾乎已經是普通人能看到最高級彆的知州縣令這類官員,在知院眼中,也不過是螻蟻罷了吧。
視察了滑州,趙駿的船隊就沿著黃河東去五十餘公裡,在四月十二日抵達了濮陽。
這裡是整個黃河治理的中心區域,因為曆史上黃河決堤就在這裡,濮陽東麵的商胡口決堤,原本東去的黃河北流,淹沒了河北下遊大片土地,以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當趙駿抵達濮陽的時候,澶州知州和濮陽縣令前來迎接,並且一同而來的還有被賈昌朝委以重任,為黃河口總工程師的高超。
高超大概四十上下,他原本隻是個普通修河工人,但因為提出了三節壓埽法而被賈昌朝重用。
此刻濮陽城西小吳村,這裡就是曆史上第二次回河失敗,導致黃河再次改道,從原來的橫隴東流道,改為北流河道的地方。
正是這一次改道,造成河北下遊變成一片澤國,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死傷慘重。
“知院。”
小吳村河堤邊,高超指著遠處向北徐徐流淌的黃河支流道:“治理大河非一朝一夕之功,這堵、疏之間皆有奧妙所在。當初為了修這條支流,我們動用民夫超過三十萬,連通廣濟渠、漳水、胡蘆河等三條大河,十餘條小河,耗時近兩年,總算是完工。”
“嗯,我不懂治水,隻知道治水隻有堵和疏兩個辦法,像束水衝沙的策略,本質上就是堵水,然後再利用水的衝力把沙土衝走。”
趙駿點點頭道:“專業的事情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朝廷不會插手你們如何治理,但我希望你們確定方案的時候一定要慎重,因為哪怕專業的人可能也有失手的時候。而一旦失手,哪怕隻有一次,造成的危害就會極大,可能是數十萬乃至數百萬人無家可歸,你們明白嗎?”
“是。”
高超心中一凜,拱手應下。
趙駿隨後又觀看了北流河,以及南分流河。
現在的黃河治理工程其實就是按照趙駿當初提出來的分流以及束水衝沙的辦法。
朝廷在河北與河南挖了七八條河流,包括運河,花費超過千萬貫,動用民夫超過百萬次,耗費可謂是非常大。
這也就是趙駿這些年改革措施有方,讓朝廷國庫富裕,否則的話,按以前大宋朝廷的情況,大量費用要用於軍事,根本沒有多餘的資金來治理黃河。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雖然現在並非黃河汛期,但趙駿看了黃河水流量,在非汛期的時候水流量下降了不少,可以說效果顯著。
即便是到了夏秋汛期,以這些河流的分流能力,想來也能夠承擔起這麼大的水流量,讓黃河不至於泛濫。
四月十三日下午,趙駿又參觀了如今黃河治理工程最重要的一項。
濮陽東城外的商胡口。
商胡口在景佑元年其實就已經決堤過一次,導致黃河改道,由黃河故道轉為橫隴道。
所謂的三易回河,其實就是把黃河從橫隴道改回商胡道的過程,大宋三次作死,三次失敗,讓黃河禍害一方。
此時商胡口處,就看到黃河在這裡再次分流,一條往北走橫隴道,一條往東走商胡口故道,而且顯然走故道的水流量要比往北的大許多。
“當年大河改道,以致河流往北偏移,雖然最終還是流入渤海,但造成沿岸百姓損傷巨大。”
高超說道:“朝廷高度重視,賈相多次來河口視察,提出了束水衝沙的辦法,在橫隴道修築堤壩,合龍口鎖水,又在商胡口收緊河道,讓水流衝擊河床底部泥沙,最終清理了很多故道的沙土,讓大河能夠再次轉回故道。”
“嗯。”
趙駿微微點頭:“這三管齊下的策略,才是治理黃河的上策,以你之見,大河要多久才能徹底移回故道?”
“小人覺得完全移回故道已經能夠做到,但卻很難保證大河不會再次決堤。”
高超搖搖頭道:“雖說束水衝沙的辦法好,可想要完全清除河底堆積的泥沙是不可能的,隻能衝掉表麵厚厚一層,讓大河拖延幾十年而已。”
“正所謂治標又要治本,看來這些對策隻是治標,真正要想治本,還是得讓大河水清啊。”
趙駿歎了口氣。
不管你下遊怎麼清理淤泥,怎麼分流黃河,隻要上遊依舊源源不斷的水土流失,把大量泥沙衝下來,那麼下遊的河道就總會堵塞。
一堵塞就造成河床升高,河床升高原本能容納的水流量就容納不下,一旦遇到汛期,就會暴漲出去,泛濫成災。
所以本質上來說,治理黃河清淤泥隻能是延緩黃河泛濫的手段,真要治河,還是得做好上遊環保。
不過目前來說,現在的黃河應該徹底沒有了決堤的可能性,至少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是這樣。
隻要繼續保持下去,慢慢把黃河故道的泥沙衝走,讓黃河從橫隴道徹底移回商胡道,應該也是遲早的事情。
四月十四日,在濮陽視察結束之後,趙駿就再次啟程,順黃河逆流西去,進入中遊段。
十多天之後,他抵達了洛陽,查看洛陽的治理情況。
黃河中遊因河道較為寬闊的緣故,水流相對平緩,非常適合修建大壩,控製下遊的水流。
事實上這一帶後世就有三門峽大壩和小浪底大壩,完美地調節了黃河的水流,從而實現發電、農業、建設等多項作用。
這裡不管是曆史上還是後來,基本上都沒發生過什麼特彆大的災害,更有大片黃河濕地,為無數野生動物的棲息地,繁衍了一片勃勃生機。
趙駿聽說在這一帶,不僅有各種後世國家級保護動物,如丹頂鶴、大鴇、黑鸛、灰鶴、白琵鷺、天鵝等,甚至還有秦嶺過來的大熊貓。
他於孟津渡口下船,在當地官員的帶領下,看了廣袤的洛陽濕地,看了連綿高聳的邙山,見了無數繁茂的大樹和美麗的野生動物。
不得不說,在未受工業汙染的古代,這樣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以及新鮮空氣,著實讓人感覺到一股浸入心脾般的舒暢感。
而這裡的地形也被隨船的記錄員給記錄了下來,以後工業能力強大,未嘗不能在這裡修建大壩和水電站。
數日後,趙駿再次啟程,順黃河西去,一路進入了陝西。
自從前年十月,韓琦一舉擊敗李元昊之後,在去年六月的時候,他就已經被調走回到了中央。
他畢竟是監察院知院,相對於最高檢,肯定不能長期離開朝廷。
不過他在西北經營了一年多的時間,各地治理基本上都已經走上正軌,包括在渭河、涇河兩岸廣種樹木,多植植被等等。
當趙駿的船隊抵達潼關的時候,永興軍路轉運使王沿、秦鳳路轉運使範祥以及六路經略使前來覲見。
西北戰事開打之後,朝廷分陝西路為兩個轉運使大路,五個經略使小路,又讓範仲淹為陝西路經略使,執掌整個陝西路的軍政大權。
如今朝廷又收河湟穀地,又分出一個河熙路,因此整個陝西就分為兩個大路,六個小路,在沒有整個陝西路經略使的情況下,基本由永興軍路轉運使和秦鳳路轉運使為首。
原來的秦鳳路轉運使是楊偕,不過楊偕因為協助韓琦大破西夏而升官了,去了中央擔任某部侍郎,現在由王沿和範祥主政。
下方則有河熙路經略使景泰、涇原路經略使高繼宣、鄜延路轉運使劉平等人作陪。
雖說這些人都是一方大佬,本應該安民戍邊,鎮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