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貢喇嘛將布袋掛在布棚的另一處位子,將工具取出來,放在一處台子上。
我才注意到,這裡還有許多桶,有的是水桶,有的卻被血汙一樣包漿。
旁邊有一口井,水溢出在井沿邊上,類似於山潭泉眼了,隻是很小,不到半米寬。
再之後發生的事情,即便是如今的我,都覺得觸目驚心,絕對的難以忘記。
幾個人隨後陸陸續續進入了布棚子,往往是兩個人抬著一卷布,從尾端能瞧見一雙死人腳,蒼白無血。
一共有四具屍身,被放在台子上。
這布棚子連接著那處山坡,禿鷲逐漸落下,它們臂展很寬,晃晃悠悠,顯得十分興奮,卻並沒有敢靠近棚子,保持了一定距離,似乎等著一場饕餮盛宴。
我注意到了更遠處,那山坡的更高,更側麵的地方,有許許多多的台階,下方是五喇佛院的建築。
台階上有許許多多的人,正在翹首以盼。
我明白過來,那些都是遊客,五喇佛院就和高田寺一樣,並不排斥外來人參觀,其實很多道觀也是這樣,除卻了過於山高路遠的大觀,監管道場基本上都有遊客往來。
阿貢喇嘛在誦經,全是我聽不明白的藏文,隨後,他拿起道具,開輕車熟路的將屍體肢解,就像是切雞鴨豬牛一般,將其切塊,骨肉剝離。
我最初學的就是喪葬一脈九流術,要說縫屍和剃頭,就夠汙濁血腥了,對比上眼前這一幕,卻完完全全的不夠看。
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便閉上了眼。
可隨後就聽到了沉悶的聲響,是錘子一下下夯實的敲擊在骨頭上,腦海中便自動補全了畫麵。
閉不上眼睛了,因為想象的畫麵更讓人難以接受。
骨肉被裝進了桶裡,一桶一桶的提到山坡上,阿貢喇嘛將其傾瀉倒出,禿鷲便蜂擁而上,仰頭,甩著肉塊,咽入腹中。
更遠處台階上,那些參觀的人,有的奪慌而逃,有的雖然還在原地,卻捂著嘴,乾嘔聲傳遞到了我們這邊兒,都清晰可聞。
阿貢喇嘛回到了棚子裡,他打水,清洗木桶,再打水,清洗案台,工具。
台子上最後還剩下四個遺骨,便是頭顱,被剃得乾乾淨淨,沒有血肉的頭顱。
血腥味久久不能彌散,腦子都變得沉重渾噩。
我手中也有性命,但要做到這一步,還是太難,太可怕了。
黑城寺,會這麼可怕嗎!?
我爸媽對阿貢喇嘛這麼尊崇……
他卻……
“他們究竟犯了什麼彌天大罪,要被如此對待?”我聲音沙啞到了極點,死死盯著阿貢喇嘛。
“他們沒有罪,隻有充滿德行,一生福報的人,死後才能直達天梯,就算是病死,都會失去這個資格。”阿貢喇嘛沒有回頭,他仔仔細細處理著台子上的血汙,除了包漿釉色衝不掉,台麵逐漸恢複成一塵不染的樣子。
“德行?然後死無全屍?”我還是很難接受。
“你,先入為主了,我先前告知過你,這是登天,盤旋在天空中的禿鷲,會俯視大地,他們已經升華。”阿貢喇嘛開始清洗自己的手,隻是指甲裡的汙垢,怎麼都洗不乾淨了。
我沉默無言。
這也是立場不同嗎?
或許,隻是因為我成長的過程,得到的一些信息,是塵歸塵土歸土,這裡,是歸於天地?
“人,是一種媒介,也是一種囚牢,褪去皮囊,解開枷鎖之日,我才是我。”阿貢喇嘛再度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