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該死的武大敬。”
龐知縣手一抖,筆尖便往卷宗上一杵,落下一個濃重的黑點,破壞了卷麵的清秀。
“大人——”
“大人,當日我們也聽他說了,我們——”
……
府衙之內,須發皆白的鄉紳及龐知縣等人臉色頓時變了,屋裡如炸開了鍋,龐知縣幾乎連筆都要握不住,哭喪著臉道:
“大人,這、這可如何是好。”
龐知縣之前隻擔憂趙福生不肯辦鬼案,得知武安鎮有人報鬼案時,便立即將人帶來了鎮魔司,此時知道真相,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用擔憂,厲鬼已經被我封印了。”趙福生淡淡的道。
張傳世之前也提過她封印了厲鬼之事,可張傳世說時,眾人半信半疑,這會兒趙福生再一開口時,原本鬨得不可開交的府衙大廳頓時靜了片刻。
範必死與自己的弟弟相互對視了一眼,龐知縣則轉頭與一旁的鄉紳視線交流。
受傷的張傳世得意洋洋。
趙福生沒有去關注其他人的反應,她陷入沉思之中。
替身鬼被她封印,此時提起它的存在不再是禁忌,不用擔憂被它標記,繼而殺害。
可武大敬當時進入鎮魔司時,確實是帶著鬼的‘詛咒’同行的。
以替身鬼殺人法則,提起它、聽到它的人都會受到標記——最大的證據就是當時她聽到武大敬提起武大通的長子時,並說起這個人,便覺得耳後發癢,忍不住伸手去抓撓了耳朵。
並且抓撓後在耳朵下方撕下了一塊疤痂。
當時撕完耳後便覺得火辣辣的疼,趙福生那會兒對替身鬼不大了解,隻當自己是在與要飯鬼的搏鬥中受傷。
事後再一回想,才知道應該是當時觸發了法則,一塊皮肉被鬼撕下。
而自己當時都觸發了鬼的法則,沒道理其他人半點兒事沒有。
就算當時她提及了武大通長子的存在,所以情況最嚴重,但範必死他們或多或少應該都留下了被鬼傷害後的烙印……
想到這裡,趙福生抬頭往眾人看了過去。
龐知縣這會兒一臉後怕,但卻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
真是奇了怪了,這些本應該被標記的人為什麼半點事都沒有
趙福生回想自己與範必死等人的不同之處,思來想去,發現雙方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她離開了鎮魔司前往狗頭村,而範必死兄弟等人並沒有離開萬安縣。
如此想來,萬安縣的縣城莫非還有什麼庇佑
鬼使神差的,趙福生突然想起了鎮魔司門口懸掛的那方匾額。
她這一趟回來,鎮魔司的招牌好像比之前更亮了,她當時看向那塊牌匾時,範必死與張傳世的目光都似是有些不對勁。
她生性多疑,頓時便想:莫非這塊牌匾有什麼典故
趙福生心中將這一點記了下來,此時並沒有點破,而是接著又道:
“言歸正傳,接著記錄。”
龐知縣心有餘悸,聽到替身鬼的殺人法則後,總覺得頭皮發癢,忍不住想伸手去抓。
但他眼角餘光落到張傳世身上時,又被他身上的傷口鎮住,頓時不敢動。
“狗頭村全村被標記,目前據我所知,最先死的受害者是武大敬的母親,她替武大通長子接生,隨後在同年9月7日去世——”
中間陸續有人死亡,但趙福生並沒有去細查名單,事後自有武安鎮的官員會做統計。
“此後武大通於大漢25年7月去世,但村民的記憶受到乾擾,誤以為武大通是直到今年7月才死的。”
“其子武立人成年後娶妻生子,兒子皆儘數被殺死,但在村民眼裡,他卻是多子多福。”
這些真相不止是龐知縣等人聽得頭皮發麻,就連張傳世也眼神恍惚。
他也去過狗頭村。
趙福生此時所說的話,他也在場,聽武大敬及村民們提起過,可他當時聽時隻覺得不耐煩,半點兒都沒覺得這些就是辦鬼案的線索。
“武立人家中的廂房發現了早未居住人的痕跡,家具發黴生菌,有碎皮屑的存在,所以我當時懷疑厲鬼的法則是記憶操縱。”
後麵的事情與張傳世講的差不多,她粗略帶過。
從她懷疑武大敬已死,到尋找證據,接著武大敬憑空出現,她當時就猜到厲鬼就在自己身邊——也就是說,將這樁陳年舊案追得最緊的她,當時就是厲鬼下一個殺害目標。
“我將身上收集的人皮拚湊成紙人,當成誘餌,以此引鬼現身。”
她說起辦案經過語氣平靜,可眾人一想到她與鬼相伴,且收集人皮拚湊紙人的舉動,卻都不寒而栗。
“事後我利用大凶之物將它逮到,最終將它封印了。”
趙福生並沒有將自己真正的辦案經過全盤托出。
她隱去了在武立人家搜尋到人皮被子的事,也沒有提起鬼臂的存在。
但就算是這樣,也足以令眾人驚歎。
廳堂內靜得落針可聞。
其他人不敢出聲,唯有趙福生敘述,龐知縣提筆疾書。
這一樁鬼案辦得實在漂亮,趙福生的辦案手法彆具一格,心細膽大,且將厲鬼封印,一勞永逸的把鬼禍徹底解決,而非趕走。
這樣的辦案手法在萬安縣曆史上都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範必死微微走神:若是萬安縣沒有受鬼霧籠罩,光憑趙福生這一個月以來兩次成功辦鬼案的表現,便會即刻獲得朝廷的嘉獎。
到時封將自不用說,怕是她還會立即調任升職,前往州府。
那時他與弟弟還想投奔寶知縣的鄭副令,如今看來,趙福生有勇有謀,馭鬼的同時還能維持性情的穩定,寶知縣的鄭副令給她提鞋都是不配的。
可她好歸好,但始終馭鬼在身,這是一個隱患。
趙氏夫婦、要飯胡同鬼禍她已經使用過兩次厲鬼的力量了,若是再辦鬼案,又動用厲鬼之力,就是強如趙福生又能活到什麼時候
範必死的目光閃了閃,最終無聲的輕歎了一聲,低垂下頭。
“好了,案件到這裡差不多就告一段落。”
趙福生說完案子,將手裡的茶杯放到了桌上。
龐知縣將最後一個字寫完,將手裡的筆往硯台上一擱,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手臂酸脹,滿身都被汗濕透。
“大人請過目。”
他此時不敢捏手,而是將卷宗吹乾,起身踱步遞到趙福生的麵前:
“中間有汙漬,您看完之後,下官再重新抄錄。”
趙福生接過卷宗大概看了一眼,確認無誤之後點了點頭:
“可以。”
講完鬼案,她又提起旁的事:
“這次狗頭村之行,我也發現了一個問題。”
說完,她的目光落到了龐知縣身上。
龐知縣被她一看,頓時渾身一抖。
“大人請說。”
“狗頭村的鬼禍追其根源,是由武大通拐賣良家婦女而起。”
她皺眉道:
“武少春的娘提到過,說是這些拐賣的人口是由萬安縣內的要飯胡同藏匿,繼而運往各村鎮中,販賣於村民之手。”
趙福生重生大漢朝後,經手過的兩個鬼案因差陽錯的有了交彙。
甚至從這兩樁鬼案,她隱約意識到一個規則:貧窮滋生罪惡,而罪惡極易滋生鬼禍。
不過這隻是她初始的判斷,她破解鬼案的時間還不長,論證也不充分,隻是有這樣一個朦朧的念頭。
至於是不是,將來自會有時間驗證的。
她搖了搖頭:
“嚴查要飯胡同,不要使一乾無家可歸的人聚集在那處。”
龐知縣毫不猶豫點頭:
“若再發現刁民作奸犯科,立即將其趕走。”
趙福生沉默半晌,又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