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這是一麵倒的屠殺。
人類在複蘇的厲鬼麵前,半分抵抗力都沒有。
女鬼屍身分裂,大大小小殷紅的血雨停在半空,無數細長的黑色絲縷在血珠之間串連,將血珠串拚成一張奇大無比的血網。
將網落下的時候,身在這張鬼網下的村民便如鑽進網中的魚,生命被迅速的收割。
這些村民身體垮散倒下的時候,一朵朵豔紅如血的花朵卻迅速盛開。
頃刻之間,在黃泉彼岸形成一片詭異的花海。
血雨漫天飛灑,鬼霧被染成粉色。
這曾經在莊四娘子在生時留住了她腳步的白蘇,在沾染了大量人血後,則留住了複蘇的厲鬼腳步。
女鬼在花叢間穿梭,被臨死前的村民困在了此處。
……
真相的重演太令人震撼了。
範無救與武少春二人看得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但這一幕卻在趙福生的預料之中。
她意識到蒯良村其實在當夜莊四娘子厲鬼複蘇之後,便已經儘數死絕了。
死去的村民形成另一種詭異的物質存在。
從鬼案重演看來,臨死前的蒯六叔已經意識到蒯良村惹下了滔天大禍,他那時想要彌補。
興許是這種極度強烈的信念,令他死後屍骨開花,才將鬼物困住。
“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武少春聲音乾澀,問了一聲。
他的眼神充滿了恐懼,看向遠處那一片漫無邊際的花海,以及在花海中緩慢前行的女鬼。
在花海的另一端,是逐漸開始沸騰的黃泉。
紅霧煙霞,這本該是唯美的一幕,卻因為信步而走的是厲鬼,以及它腳下所踩的無數屍骨,還有空氣中殘留的濃重血腥味兒,而增添了幾分殘忍的恐怖。
“它、它會發現我們嗎?”
莊四娘子所化的鬼物大凶!
蒯良村如此大的村莊,村民數百,竟然頃刻間就死絕了。
三人先前在黃泉底下與她打交道竟然還能順利脫身,真是走大運了。
這會兒範無救才意識到趙福生刻在張傳世後背上的烙印有多重要。
隔著很遠的距離,祠堂內的三人都感覺到了女鬼身上傳來的強大威懾。
“不用慌。”
趙福生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
“照理來說,它應該不會發現我們——”
武少春之前看起來憨厚老實,這會兒腦子卻像是開光了,問道:
“大人,‘照理來說’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認為如果村子平衡沒有被打破,它應該不會發現我們。”趙福生應道。
“為什麼?”範無救聽她說女鬼發現不了三人,本該鬆口氣,但他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頭,可說不出來,隻好再繼續追問。
“以蒯六叔為首的村民死後應該也厲鬼複蘇,將這個村莊形成了一個特殊的地域。”
趙福生一說到這裡,範無救與武少春兩人不由自主渾身一抖。
“但他們因為受在生時影響,所以在厲鬼複蘇之後,便將蒯良村形成鬼域,把莊四娘子困在其中。”
這些村民所化的厲鬼殺人法則應該是在鬼域之中重複不斷的行私刑,例如先前張傳世被沉河。
誤入鬼域的人會一一被殺死,最後莊四娘子現形,繼而絞殺村民,周而複始。
她說的內容聽得武、範二人膽顫心驚,趙福生又道:
“這樣一看,村民與莊四娘子之間形成對峙,彼此應該是相互克製的。”
她一說完,範無救好歹也是萬安縣鎮魔司元老,頓時懂了:
“也就是說雙方都被克製住了。”
“對。”趙福生點頭。
範無救頓時鬆了口氣,露出笑容: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安全了。”
既然蒯六叔臨死前的心願是將這樁禍事平息,且以蒯良村為代價困住了莊四娘子,兩方鬼物相克相伴,其他人應該是不受影響了。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趙福生搖了搖頭。
她的話令得武少春心中一驚:
“如今出了變故嗎?”
“還有滿周沒有找到。”
“蒯滿周?莊四娘子的女兒?”武少春問。
他一說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想起了這個小孩的名字,正要說話,趙福生就道:
“沒錯。”
“她沒死嗎?”範無救接了一句。
“從先前的情況看,至少莊四娘子厲鬼複蘇時,她還沒有死。”
蒯滿周應該是這一樁可怕鬼案中唯一的生還者。
村子在行私刑時,她並沒有參與其中,這應該是她逃過一劫的緣由。
“也許她——”
趙福生說話的同時,腦海裡還在飛快的回憶經曆這樁鬼案以來所獲得的種種線索。
就在這時,她眼角餘光看到了範無救手上提著的那盞銅燈。
本來熄滅的燈芯突然閃了一下,亮起了紅色的火光。
她的瞳孔急縮,衝著武少春、範無救二人喊了一聲:
“躲!”
兩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卻對她的話格外聽從,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介於先前村邊發生的慘案,兩人不約而同的往宗祠內不同的方向朝裡衝。
同一時刻,村子的遠方鬼花仍在盛放,但不知何時,鬼霧散逸開來。
先前還空蕩蕩的祠堂門口,突然間齊刷刷的站了大量的人。
“……”
這一幕太驚人了。
以蒯六叔為首的眾村民此時都站在祠堂門口,與還沒有逃跑的趙福生麵麵相對。
村民們裡三層、外三層,將祠堂圍得水泄不通。
先前提在範無救手上的銅燈,此時被蒯六叔提在手中。
它仍是在生時的模樣,雙頰削瘦,膚色暗沉,頭發挽起,額頭裹纏了一條汗巾。
那汗巾本該是白色,此時早被血染紅,乾涸後呈現出黑褐的色澤。
厲鬼麵無表情,臉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青黑色的紋路,仿佛整張臉是碎裂的瓷器,重新拚湊。
這些村民所化的厲鬼怎麼會出現在此處?
趙福生腦海裡閃過這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