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神色連變,之前的猜測,這一刻,竟然有幾分為真。
“那兩個人,一人是否生有大胡子,還有一個瞅著像是書生?”宋江陰沉沉問道。
掌櫃道“這倒是不怎麼清楚,有一個的確像是書生,隻不過他更像是算命的先生,總是會拿著一個幡子到處走,時不時找人看相。”
“原來如此!”宋江咬牙切齒,強自按壓心中怒火,“那還有一個人呢?”
“還有一個人並不怎麼在這裡。他偶爾來一趟,然後很快就走了。我也就見過兩次,每次那人都帶著帽子,而且喜歡晚上趕來,燈火之下,瞧不真切。”
“喔?掌櫃的,能讓我上樓去看一看嗎?”
掌櫃猶豫道“宋押司,那兩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最近官府在抓山賊,我懷疑那兩個人正是賊首!”宋江聲音一壓,眼神瞬間變得淩厲,“一個不好,你這客棧隻怕是藏汙納垢啊。”
“哎呀!宋押司啊,您莫要嚇唬我啊,小人膽子小,我們這的小百姓,又能做什麼呢?隻求您給做個主,這種事情,那我是萬萬不敢做的啊。”掌櫃都要嚇哭了,趕忙跑出櫃子,又是作揖,又是流眼淚。
宋江見嚇得差不多了“行了!我就是隨口說說,人家住店,便真的是山賊,他們臉上又沒刻字。莫要怕,讓我去看看,自然能夠洗刷你的嫌疑。”
掌櫃登時道“宋押司隻管去看,小人在前麵領路。”
宋江也不含糊“好!有勞掌櫃。”
“不敢不敢,隻要不牽扯到小人頭上,讓小人怎麼做都行。”掌櫃急忙說道。
掌櫃一邊說,一邊急急忙忙上樓,宋江緊跟其後,很快便到二樓那間屋子。
掌櫃小心翼翼推開門,解釋說道“因為客人才走,還沒得及打掃。”
“你站在這裡,莫要進去,我進去看看。”宋江冷冷說道。
“小人明白的!小人就站在這裡,絕對不敢亂動。”掌櫃眼珠子亂轉,一邊擦著額頭汗水,一邊彎著腰。
宋江一步跨入其中,這間屋子的麵積頗大,有一張大床,屋子布置簡單,有桌子和椅子,還有兩扇窗戶。
宋江環視一圈,發現屋子內很乾淨,就連床鋪也隻有一個印子,像是有人坐過。
“好一個吳用,這是一晚上把我當作好戲看呢!”宋江咬牙切齒地說道,床鋪根本就沒有睡過的痕跡。
宋江徑直走到窗台前,在這個位置,正好能夠望見他的那棟小樓!
果然啊!
這一刻,一切的懷疑,全部落地了。
宋江刹那之間明白過來,心中登時懊悔不迭“隻怕那一日,吳用尋我,特意告知閻婆惜奸情,我不僅沒有謝他。還出言斷絕來往,隻怕讓他生出忌憚與憂慮!”
說到這裡,宋江更是一拍大腿“糟糕,糟糕!隻怕我想弄死劉唐的念頭,那吳用也猜測到了。所以,他索性先下手為強!”
這一個刹那之間,宋江發現原本一個個獨立的事件,在這一刻竟然全部靠攏在一起。
宋江心情起伏不定,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之前不夠謹慎啊。
有些東西,不能夠太過直白,反而容易引發旁人的敵意。
現在劉唐落在府衙,以梁山這幫人的性子,豈會坐視不理?
宋江的臉色變得烏青,刹那之間,無比的懊悔。
這一刻的心情,簡直糟糕到了極點。
“是我太過傲慢了!不過,吳用敢這麼做,隻怕也是晁蓋的授意。”宋江萬萬就想不明白了。
難道說,晁蓋一開始就知道閻婆惜有問題?
從頭到尾,他們也不過是推波助瀾,可是這一刻,宋江站在窗口的位置,靜靜望著自家的屋子。
那裡三條人命都交代了!
不管怎麼說,梁山的目的達到了。
晁蓋啊晁蓋,我與你勢不兩立!
從今往後,有你無我,不死不休。
宋江轉過身,神色冰冷。
“宋押司,有什麼發現嗎?”掌櫃搓著手。
宋押司道“他們很小心,並沒有留下什麼。掌櫃的,你做得很好,我先去衙門,安心做生意吧。”
這話一出,掌櫃感動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多謝宋押司,謝謝您還小人清白。”掌櫃慌不迭地說道,順勢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塞到宋江手中,“宋押司,勞煩您來督察,這點碎銀子,一點小心意。”
宋江定在原地,瞅著銀子,有些失神。
換做以前,他是肯定收了,隻是想到閻婆惜說的那些話。
你們這些公人,便是便是跟蒼蠅一樣,哪裡有銀子,一分錢都要拿下,便是偷腥的貓兒。
宋江輕歎一聲,可還是順手一收,袖子輕輕一抖,那銀子便不見了。
掌櫃見鬆間收了銀子,麵露喜色“多謝宋押司,有空過來喝茶。”
宋江不發一言,象征性地點點頭,便下了樓。
等到他走出屋子,太陽已爬到天空,正好看得清楚。
明明陽光明媚,道路旁的大樹,隨著清風搖晃,那碧綠色葉子呼啦啦作響。
不知道為何,這個聲音,換做以前聽的時候,宋江總會有一種快樂。
然而,這一刻,宋江望著搖晃的樹木,莫名地有些恍惚。
逍遙的日子,好像過去了。
宋江咬著牙,眼神猛地一變,急匆匆走到老王頭的攤子,順手從懷中掏出那根金條。
“老王頭,拿著這根金條,記得去買棺材。”宋江沉聲說道。
老王頭眼淚一下子便滾落而下,直接跪在地上“宋押司大恩!”
“起來吧!”宋江將金條一塞,剛要離開。
“押司,讓我好找啊!”一個熟悉的聲音,驟然從身後傳來。
宋江先是嚇了一跳,等確定聲音之後,登時舒了一口氣。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唐牛兒。
說起這唐牛兒,算是他的街頭小幫閒,以賣糟醃為業,排行第二,又稱作唐二哥,與他關係頗為要好,常常得他幫襯,若是有些公事去告宋江,也落得幾貫錢,宋江要用他時,死命向前。
這人同樣也知道宋江不少秘密,宋江見他來,暗叫來得正好。
“正好你來了,我正好是有一件事要你去辦。”宋江正色說道。
“宋押司隻管說。”
宋江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正是那掌櫃送的。
他把銀子一丟,唐牛兒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嬉皮西笑臉道“還是宋押司最是大氣!”
“我有一樣東西落在家中,你去我家中去拿,便是我那婦人家中。她們一家出去遊玩,我忘記帶鑰匙,你把門鎖撬開,到時候把屋子中一本書帶給我,放在內室櫃子上。回頭再重新買個新鎖,給我把門鎖好。”宋江交代得很細致,就跟真的一樣。
唐牛兒不疑有他,大笑說道“這事情簡單,宋押司公務繁忙,這等小事最適合小人去做。押司隻管安心,兩個時辰之後,定處置妥當。”
“那就勞煩,我一會要出城辦差,無須著急,隻要天黑之前,你把事辦好就成。”宋江假意說道。
唐牛兒喜道“既然您要出城,那小人也不急著辦了,那下午去辦,到時送到衙門如何?”
“正是送到衙門中。”宋江笑著說道,“莫要賭錢太晚,耽誤我的事情便行。”
“哈哈,還是宋押司最是曉得我!您放心吧,交代小人的事,斷然不會辦砸了。”
兩人又說了一陣,宋江當即領了一匹馬,二話不說,便出了城。
他這一走,自個也不知道東南西北,前路何方。
然而,在鄆城數裡之外一個山坡,晁蓋與吳用坐在一張桌子前,正在下棋。
此時距離宋江離城,早就過了兩日。
吳用道“宋江果真殺了那對奸夫淫婦。兄長真是料事如神啊。”
晁蓋淡淡道“換做你,你也會殺人的。”
“探子來報,說是那唐牛兒發現端倪,撬開屋子,發現死了三個人,官府來了差役,將唐牛兒給抓了!那小子吃了好一頓水火棍。現在成了罪人之一。”吳用唏噓道。
晁蓋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宋江此人,麵善心黑,他說的話都是漂亮至極,可是一旦威脅到他的利益,他會第一時間將你弄死!唐牛兒這個下場,都是在宋江謀劃當中。
這個幫手知道宋江太多秘密了,殺人的黑鍋,肯定要落在他的頭上。你以為宋江真的是大善人嗎?他不過是從黑的錢中,做一些表麵工作,好讓不明白的人,都去誇他仁義!這些都是手段而已。”
吳用恍然“也就是說,不是宋江仁善,隻是他現在需要這個名頭,所以他才會去做這些事情。”
“嗯,差不多!任何人,任何事情,一定透過現象看本質。不要看他說得多漂亮,而要看他是怎麼做的。”晁蓋淡淡說道,“經此一事,宋江隻怕會恨我等入骨。”
吳用不以為然“他都說了,各走各路,我們自然也不會客氣。隻是宋江潛逃,不知道會逃到哪裡去?”
晁蓋道“他有他的緣法,吳先生,我們還有諸多重要事情要辦。”
吳用點頭道“不錯!方才城內傳來消息,鄆城知縣相公怕出事,打算將劉唐送到濟州府去。這一點,還是如兄長判斷的一模一樣。”
“唐碩那邊派人傳來消息了。”晁蓋點點頭說道,“朝廷震怒,濟州府那邊又要動兵了!”
“喔?看來留著唐碩,著實有用。”吳用又驚又喜,“白勝被押解在濟州,或許能夠讓唐碩打通關節。”
“此事我有辦法,他隻是蝦米,隻要使錢,放出來很容易。”晁蓋不以為然說道,在他心中,對著白勝沒什麼好感。
隻是一起闖蕩過,若是不救,也是不妥,姑且做個榜樣吧。
這麼一想後,晁蓋道“那官府打算啥時候押解?”
“說是明天一早!有三十多公差押解。”吳用一臉崇拜地說道。
晁蓋頷首“那明天早上動手!讓趙元武安排妥當。”
“小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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