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賈琮出門之後,鄒敏兒才拉下薄被,露出頭臉,蒼白的臉上滿是紅暈。
她望著屋頂怔怔出神,想到和賈琮那些往事糾葛,愈來愈理不清頭緒,而從今以後隻怕再也牽扯不清。
身上傷口又在隱隱作痛,她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
金陵,大宰門,鑫春號江南總店。
曲泓秀從東郊農莊調出一些人手,在城裡尋找賈琮的下落,可是一時之間哪裡會有消息。
她和秦可卿正有些坐立不安,卻見江流突然來了店裡,兩人都心中驚喜。
曲泓秀連忙問道:“這幾天你和琮弟都去哪裡了,也不留個消息。”
江流回道:“清音閣的周姑娘遇刺,傷勢極重,三爺為了救治她,這幾天都在明澤巷一處老宅。
他讓我回來和秀姐報個平安,另外還讓秀姐從農莊調集十個人手,安置在明澤巷做策應和護衛,不用告訴他們原由,三爺自己會安排。”
秦可卿問道:“那位周姑娘傷勢如何,外頭不是都在傳她已傷重不愈?”
江流回道:“周姑娘本來傷勢極重,幸好有神醫醫治,這才僥幸脫險。
三爺擔心周姑娘再遇危險,便對外謊稱她已傷重不治,以免有人得知她幸存,會再次刺殺。”
曲泓秀聽了眉頭一皺,問道:“這位鄒姑娘隻是清音閣的樂伎,怎麼會有人刺殺於他,她和琮弟還有這麼多牽連?”
江流回道:“三爺也沒和我說過她的身份,不過上次三爺和她同下姑蘇,也帶著我同行,三爺言語上沒有回避我。
所以我知道那次他們下姑蘇,是為了尋訪周正陽的下落。”
曲泓秀和秦可卿對視一眼,心中都是同樣的想法,這個表麵上和賈琮相好的周娘子,果然和周正陽一事有關。
……
就在曲泓秀和秦可卿知道真相的同時,另外一些不知真相的人物,在城中展開了嚴密的搜索和報複……。
仿佛那日清音閣後院的刺殺案,開啟了禍患的魔盒,在往後不到三天時間,金陵城內居然頻頻發生凶案。
城西永安街一家古董店,店掌櫃和兩個身強力壯的夥計,連夜被人殺死在店鋪中,而且死前曾被人嚴刑逼供。
靠近龍潭港碼頭的一家米糧店,店主兩夫妻被人悄無聲息殺死在房中,死前被人在手指上插滿竹簽。
他們九歲的兒子,中途被街坊孩子叫出去玩耍,僥幸逃過一死。
數天之內,城中連續發生命案,前後已死了六個人,讓應天知府賈雨村處於深深的驚恐失措之中。
隻有應天府那位經驗豐富的仵作趙安,在先後六個死者中,發現了其中驚人的相似之處。
當日在清音閣後院,那位周娘子遇刺身亡,趙安曾當場查看屍體,周娘子頸部有刀傷,致命的是胸腹一刀。
而之後幾日命案的死者,也都是頸部和胸腹各中一刀,刀傷部位和周娘子完全一致。
凶手似乎刻意用了一致的殺人手段,在暗中昭示和示威。
趙安又想到當日在清音閣後院,賈琮為了阻止應天府收斂周娘子的屍體,甚至不惜以為火槍列陣威嚇。
可見他對周娘子遇害,心中是何等憤恨瘋狂。
府衙的刑房師爺本來約好時間,要去找他筆錄案件口述,可是不管是在工部衙門,還是在興隆坊賈府,都不見他的蹤影。
於是,趙安想到一種驚悚的可能,會不會賈琮對周娘子的死難以釋懷,竟然模仿周娘子遇害情景,在城中用同樣手法殺人泄憤。
但是後來這些被害者,他們和周娘子毫無關聯,也根本互不相識,那位火器司監正不會瘋狂到這種地步吧。
雖然趙安心中有了這種推測,在他看來也有些道理依據,畢竟賈琮當日在清音閣後院的反應,實在過於偏激瘋狂。
不過趙安的推測終歸毫無實證。
況且賈琮不僅是正五品火器司監正,還是神京榮國賈家子,皇帝欽封的世襲罔替威遠伯。
無論哪種身份,來頭都實在不小,趙安可不敢因為無根推測,就在人前信口雌黃。
而且他清楚知府賈雨村和榮國賈家的關係,所以更不敢在人前提起半句。
不過,隨著府衙刑房對後兩起凶案的偵緝調查,從那間古玩店和米糧店,各自搜出不少來往書信和賬簿。
證明這兩家店鋪,都是東海巨盜劉敖,密設在金陵城中的檔口。
兩家店鋪中被殺的幾個人,都是劉敖派到金陵的坐探。
總之這些人本就是海盜餘孽,個個都算死有餘辜,就算被官府抓到也是砍頭問斬。
於是這兩起震動金陵城的凶案,雖然緝凶還在進行,但對應天府甚至錦衣衛來說,結果卻變得有些無關緊要。
……
相比於這幾日金陵城中的詭秘凶險,明澤巷那座二進院落,顯得異常平靜。
賈琮出了趟院子,就買了不少米糧肉菜、鍋碗瓢盆等物事過來,在廚房用文火燉了一鍋菜肉粥。
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雖自小在東路院過得磕磣,但是畢竟也是賈家子弟,從沒有自己做飯菜的機會和經曆。
因此廚房裡那鍋菜肉粥,是他循著前世的經驗,這一輩子破天荒頭一次。
他甚至還把木桶中鄒敏兒換下的衣服,順手洗滌了一遍,掛在院子中晾曬,也不忌諱衣服上的血跡。
要是讓彆人看到堂堂威遠伯,居然若無其事洗姑娘家的衣服,一定會驚掉金陵城中一半的下巴。
等到廚房飄出的香味在內院飄蕩。
賈琮端了稀爛的菜肉粥進了房間,以往一向雋美如玉的貴勳公子,在鄒敏兒的眼中成了另外的模樣。
他不再是威風貴氣的少年伯爵,也不再是智謀深沉的朝堂正官,而隻是個散發世俗煙火的溫潤男兒。
或許這樣的賈琮剝離了華麗的炫光,消融了讓她黯淡糾結的過往,這才是更純粹的他,一個真正曾打動過她的人。
賈琮將粥碗放在床幾上,然後過去扶著鄒敏兒,儘量不牽動她的傷口,小心翼翼讓她靠在床上,又在她身後墊了兩個新買的素紗軟枕。
如果按尋常的情形,一個黃花女子,身著床幃裡衣,被男子幾乎半摟半抱的扶著,實在是大違禮矩之事。
但是經過清音閣那場刺殺,以及生死邊緣的掙紮依靠,已讓兩人本就奇怪的關係,附上了一層異樣的默契和親密。
也或者是胸腹上細密妥帖的傷口包紮,還有身上那套嶄新的雪白軟綢裡衣。
讓鄒敏兒感到羞澀無奈的同時,對眼前這人放棄了女子所有的戒心。
是外因強迫,還是某種水到渠成,鄒敏兒不想去糾結分辨,就算是種難得糊塗吧,過得一時就算一時。
所以,當因為她重傷未愈,無法自己端住瓷碗,需要賈琮來喂食。
雖然這讓鄒敏兒感到尷尬羞澀,但隻是這樣被賈琮喂了幾口,兩人都很快變得處之泰然,好像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直到鄒敏兒靠在床上,透過窗戶看到院子中間,自己被洗滌的衣裙在風中飄動,剛剛泰然的心境才被打破,俏臉一陣陣發燒。(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