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見崔禮禮沉緩地說著:
“他是七夕在柳河邊一眼入心的人,是你放在心裡那麼多年的人,是怎麼忘都忘不掉的人......”
“當年就傷了你,是你多年來的噩夢,後來你好不容易接納了,以為可以白頭偕老,他又死了。你日夜思念,卻又發現一切都是謊言......”
“他,不值得......”
元陽繃了一夜的眼淚,終於無聲地奔湧而出。
貴為公主,仍舊要飽受七情六欲帶來的傷。
她靠在貴妃椅上,眼淚淌滿了臉,再浸透了衣襟。沒有發出半點抽泣之聲。
崔禮禮也沒有說話,隻輕輕撫著元陽的後背,掌心底下的綢緞微微顫著,是元陽最後的堅強。
大喜無聲。大悲無淚。
能哭出來,總是好的。
終於,天大亮了。
難得有晴天,暮春的朝陽將窗外攢動的樹影,投在窗紙上,映出一片片斑駁。
屋裡終於又添了幾分暖意。
元陽彆過頭去,擦擦眼淚,手指描著裙子上的樹影,良久,才緩緩歎道:“你就是個巧言令色的,你既然知道,怎麼還收留那個孩子?”
崔禮禮心知元陽的盛怒已過,這才解釋道:
“殿下,我收留他時,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被扈如心追殺,想要拿去要挾弘方改命,正巧我爹碰上了,才將他救下收留在家中。”
“後來弘方找過我一次,並未說明他身份,隻說他出門要戴麵具,怕人追殺。太後出殯那日,弘方也來過,才將孩子的身份和盤托出。”
元陽長長吸一口氣,揪著裙子的手捏了捏又鬆開:“孩子怎樣?”
“九歲了,貓嫌狗厭的年紀,見了男人就叫姐夫,想要給我爹當兒子,還說要娶我,等我死了,好霸占我的嫁妝。”崔禮禮淡淡說著。
元陽忍不住笑了笑,很快笑意又隱去了:“我要見他。”
“他對自己身世並不知情。”
“我要見他。”元陽堅持,“你是怕我殺了他?”
崔禮禮注視著元陽:“我是怕你難過。”
元陽閉閉眼:“我要見他。”
“好。”
直至施昭明站在元陽麵前,元陽才明白為何崔禮禮會怕她難過。
活脫脫的又是一個施學偃。
“快給公主殿下行禮。”崔禮禮壓著他腦袋,讓他磕頭。
施昭明知道輕重,沒有調皮,隻規規矩矩地跪下磕頭。
元陽眼圈紅了。
心,像是被無數隻手扯裂開,血淋淋地疼著。
她的唇抖了抖,輕聲問:“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回殿下的話,草民姓施,名昭明。”
昭明。
有冤屈,才需要昭明。
元陽極痛極苦:他從一開始就想著平冤昭雪,對自己哪裡有半分真情真愛?
七年枕邊人,竟是這樣的麵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