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木曾聽說,檀沐庭是赤烏二年生人。這樣算來,今年不過三十有二。
他在朝中見過許多官員,年長的先不談,年輕的實在不少,譬如宇文渡,十六歲便隨父行軍——可這也僅僅因為宇文渡是輔國大將軍之子,未來的駙馬而已;又譬如司馬廷玉,更是不用贅述。
但凡年輕官員,總歸有個好爹做靠山。可眼前人並沒有一個足以讓他躋身六部的父親。如果說真有本事,在林嘉木看來,大約四分靠財力,六分靠邀寵。
其實,有錢、舍得下臉,哪一樣不是本事?
更重要的是,檀沐庭不僅舍得下臉,還有一張好臉。
他的臉是令人見之難忘的臉,五官細致無可挑剔,隻嘴唇略薄了些。許是氣血過勝,又許是衣衫顏色過於豔麗,他的眼底總是映著一絲抹不去的紅。
傳聞中的小檀郎衣袂翻飛,修長手指遊龍一樣在杯盞中來回舞動。林嘉木注意到他拇指上碩大的扳指,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紅潤的指尖捏著茶杯邊緣推到眼前。
“請用。”
林嘉木看著近在咫尺的純金蜃龍,它正張開獠牙怒視著自己。猩紅的石榴石嵌做龍眼,同它主人眼底的顏色一模一樣。
林嘉木道了聲謝,卻並不飲用。
“喝不慣?”檀沐庭微微一笑,“同僚相聚,總愛飲酒。我同他們不一樣,人多時我喜歡飲茶,因酒後言行必有所失。我也是個酒鬼,不過——”他指了指東麵,高低錯落的風箏之後似乎有一座高台,“我常在那邊獨酌。”
林嘉木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林嘉楠等人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幾個姑娘似乎玩得十分開心,這也讓他稍稍放下心來。
“我雖仰慕大人盛名,素日卻同大人無交集。”林嘉木道,“大人為何邀我?”
檀沐庭笑了笑:“你這人真是無趣,好不容易才休沐三日,你一口一個大人——都是為陛下奔波的臣子,平日雖無交集,卻已是神交,何須見外呢?”
林嘉木的臉青而又白,忽地站起身來,“那天——是你派人來的?!”
他動作太大,不經意間使衣擺甩翻了茶杯。滾燙的茶水潑在案上,檀沐庭卻不生氣,隻將廣袖捋起,用一方白色巾子一點一點地擦拭。
此人應有潔癖。林嘉木震驚之餘這樣想。
“林大人好像很意外。”檀沐庭抬頭微笑道,“天意在陛下,為陛下做事,不是很正常?反觀朝中多少人眼盲心盲,為攝政王鞍前馬後,陛下孤立無援,實在可憐…”
“我不過蜉蝣螻蟻,大人與我說不著。”林嘉木緊握雙拳道。
“日前奏章丟失時你不是正在大庫前嗎?若非你朋友為你作偽證,你能經得起小閣老的盤問嗎?”檀沐庭笑意更深,“司馬氏父子皆為景王走狗,景王不便出麵去做的事,他父子二人殷勤代勞…”
“小閣老是我上峰,大人在我跟前說這些是否不合適?”林嘉木厲聲道,“大人若無事我便先告辭!”說著轉身便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