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用管我是如何知道的。”蕭扶光定定地望著他,“我隻想您告訴我,皇祖他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或者說,是他推動此事?”
華品瑜待她終究是不同的。
“還是那句話,做皇帝哪兒就那樣容易。”他捱在她床邊坐下,搖了搖身邊茶壺,已經空了,倒也不在意,舔了舔嘴唇後繼續說,“你當國庫的錢是大風刮來的?非也,非也。皇帝沒錢,說出去誰信?有個笑談,你也聽說過,農夫在地裡勞作,說皇帝定然日日吃白麵饃吃撐,下地都用金鋤頭。那些人見識一般,覺得做皇帝也不過如此,早起上朝跟種地一樣簡單,大臣商議要務如他們聚在牆根下聊家常。”說到此處,他偏頭問,“小狐狸,你若做了皇帝,沒錢怎麼辦?”
這下真給蕭扶光問住了。
國庫收入最大來源是田稅與商稅,若是沒錢,隻能增加賦稅。
朝百姓張口,這怎麼好意思?可若是不張這個嘴,官員如何養?碰見天災**,賑災用什麼?遇上打仗,軍兵吃什麼?
莫要覺得那幾顆南珠、檀家那點兒家產能填補了空缺,國之重在於民,拿帝京百萬人來說,每過一刻,銀子便如流水嘩啦啦向外倒。彆說半個檀家,就是十個檀家也頂不住大魏一呼一吸間的消耗。
“所以,皇祖默許他們賣官、賣春秋闈名額。”蕭扶光垂下肩膀,“春闈兩萬兩,十個人便是二十萬兩。加上恩科,便是二十萬兩不止——不止春闈,恐怕秋闈亦有,隻是價格稍低一些。而那些末品小官,尤其在偏遠之地的,恐怕也少不到哪裡去。”說到這裡,她抬手捂住臉,“怪不得父王說彰德府爛到根裡了,原來如此。”
“為師有個猜測。”華品瑜又道,“你皇祖一直不肯立儲君,約摸是想…”
蕭扶光的眼睛自指縫中露出,可見其中漸漸盛滿光彩。
“老師的意思是,皇祖不立太子,是擔心有朝一日彰德府案件發生,這一切都要落到我父王頭上?”
如果真立了景王為儲君,屆時皇帝與皇太子同治,而赤烏實力不如景王,尊位又在景王之上,景王少不得要被彈劾。
所以不立儲君,倒也是愛護的方式。
“你不要想太好,先帝的心思哪裡就這樣好猜。”華品瑜又道,“你忘了外麵那野種了?萬一先帝有這份心卻不是為你父王,是為了藍家父子呢?”
“雖然不排除有這個可能。”蕭扶光卻說,“但我認為,倘若皇祖真是為了藍夢生他們,那讓他們儘管放馬過來。我保證這次絕對不會手軟,他進不了城便會交代在我箭下。”
華品瑜終於笑了:“雖然有些晚,但總算開了竅了。鄉野來的自有那些心術不正的人去扶持,可正統依然是正統。青龍與你父王便是鬥個你死我活那也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還輪不上藍家人登這太極殿。”
梳理完了這件事,蕭扶光又同他提起藍夢生。
“老師是如何確定金爵釵一定在藍夢生手上?”
華品瑜都不用想,便答道:“這也是為師的一個猜測而已——如若那金爵釵如阿寰所言,是先帝遺失在某處,那便證明先帝的確是向著你父王的,隻是時機未到,才未立儲;可金爵釵一旦出現在藍夢生手中,那便是先帝有眼無珠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那鄉野小兒找出來,殺了他然後奪回金爵釵,逼青龍退位,這才是你父女二人的退路,明白了嗎?”
蕭扶光正襟危坐,拱手拜道:“學生明白了。”
華品瑜說了兩聲好,末了拍了拍她頭。
“現在為師還能仗著師尊的身份打你兩下,等哪日你真走上那個位置,為師便要拜你跪你了。”他頓了頓,又道,“一旦到那個時候,誰的話都不要信,為師的也一樣。你隻能信自己。”
蕭扶光搖頭:“老師不會害我的。”
“那可不一定。”華品瑜又笑,“世間有誰不愛權勢?窮人無米無糧就要餓死,皇帝無米無糧卻能賣官換糧,你說權勢不好嗎?真到那一日,為師會不會變,也很難說。”
他說得輕巧,可蕭扶光聽得心中頗為難受。
人究竟會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