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在抵達彰德府的當夜便將以胡賓為首的廩生們提出審訊,也正如他先前所料,爛到根裡的東西是挽救不了的。
府官不敢怠慢,依照原先侍奉上峰的規矩使出了渾身解數來侍奉這位權勢滔天的攝政王。又因摸不準他的脾氣,不敢做得太明顯。
未料景王隻是用了一餐飯,便指著手邊的一盤瓜子兒似的菜問:“這是什麼?入口滑嫩,香卻不膩。”
知府得意一笑,諂媚地道:“殿下,這叫‘雪後春芽’。將三個月大的湖鴛鴦舌頭剪了,以人乳小火慢煨,才得了這麼一盤…”
孫同知想阻止卻已然來不及,聽得大汗淋漓,咣當一下跪去了地上。
知府想要去扶,可雙手剛伸過去,便見數個魁梧大漢上前,將他們摁在地上。
景王和善地看著他們,嘮家常似的說:“孤家中有位郡主,當年出世時特聘乳母四人,不算額外賞賜,每人每月十兩。念王府與民間不同,就折去八成,算二兩。三個月的湖鴛鴦要剪多少舌頭,要用多少多少人乳才能煨出這一盤?”說著說著,嘴角還揚著,眼中卻已失了笑意,“廩生八十人,一年廩銀便是四百兩,隻談府學廩生,州縣學、增補生尚未算計在內。國庫銀兩取自民,卻用不到他們身上。你們是在打孤的臉嗎?”
一屋子的人戰戰兢兢,有兩人似乎已遇見了自己接下來的處境,便溺在當場。
景王緩步而出時,恰好宜宙夜奔而至,穿著粗氣將信件呈上。
景王迅速看完,走到燈下移開了燈罩將信燒了,又轉頭吩咐他:“將裡頭那個同知帶出來。”
宜宙道了聲是,起身進了屋內,尿騷與血腥氣撲麵而來。幾名府官已被割去了舌頭,輪到孫同知,刀刃已經劃在他嘴邊。
宜宙將人拖了出來,孫同知對著站在燈下的景王頻頻叩首。
景王撥弄著燈下的流蘇,問:“你上峰是赤烏年間進士,據說頗有些家底,是不是?”
孫同知在彰德府呆了二十多年,府官們有誰是買官後一路高升,他最清楚不過。也正因如此,有了把柄,且官官相護,同僚之間才敢協同府學霸占廩膳銀數年。
隻是景王這麼一問,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這位攝政王瞧著俊秀又和善,誰想是個一言不合就拔人舌頭的主兒?難怪常聽說伴君如伴虎,這種人的心思,他自認揣摩不透。
“是…是…高知府是岷州人,在西北一帶算是富庶。他是買的恩科進士,從西北一路升到彰德府來…不止是高知府,張訓導和劉知事也是…”孫同知想,承認總不至於有錯,說不準攝政王還能饒他一死。
景王淡淡一瞥,孫同知不寒而栗,當即閉上了嘴巴。
“你們府官侵吞廩膳銀,又打死童生,瞞上不報,這才受了刑。”他慢慢道,“你心痛人才,自述他們惡行,孤這才饒你一命,明白了?”
孫同知一愣,當下便知攝政王打算處置了府官,卻要留下他作證,這是一石三鳥的好計策:一來可安撫眾廩生;二來府官科舉出身不正一事便會被壓下來;三來他在彰德府日久,累積的人脈不少,來了新府官,他便要傾儘全力去輔佐侍奉。
他往後的日子算不得好過,可也總比被拔了舌頭丟了命強。於是磕頭再拜了兩拜,由著人帶他下去治麵傷了。
景王又命人將胡賓帶了上來。
胡賓在來時路上聽說了攝政王處置府衙與府學一事,但得知孫同知僅是左遷至通判後依舊怒不可遏,梗著脖子一臉不情願地下跪,卻不磕頭。
景王倒也不計較他禮節,隻是問:“金瑜同你是什麼關係?”
胡賓麵色瞬間變得慘白,當即叩首道:“殿下!瑜兒與小人自幼青梅竹馬,是小人犯事,同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