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獻郡主手眼通天,不出兩日便將沈家兄妹自泥淖中拉了出來。那惡奴倚老賣老,在麵對鐵棍刀槍時不得不服軟,沈淑寧念及往日情分留了人一命,隻將人趕出帝京,日後是死是活由她去。
期間沈磐曾來見蕭扶光。
蕭扶光卻不要他感激,想了會兒才對他道:“如今你入了禦史台,正好替我辦一件事。”
錢好還,人情難還,眼下有能出力之處,沈磐自然求之不得。
“袁閣老與蒙閣老最近跳得厲害,他們平日裡還好,一醉酒就愛說胡話。”蕭扶光道,“我有個法子,你按我說的去做。”
沈磐俯身聽她講話。
趙元直是景王的人,鬼精得很,沒有景王授意,他絕不會出手相助。景王要削司馬宓,她便將袁蒙二人都拖下水。趙元直新入內閣不過短短幾日,短時間內斷不會成為下一個閣老,這樣一來司馬宓依舊有機會。
蕭扶光並非可憐司馬宓,她隻是想著,倘若有一日能夢到司馬廷玉,她能直起腰板來同他說:“廷玉,你看,我將你父親護得好好的。”
現今她已經儘量不去想司馬廷玉了,手邊總是放著一卷書,因看書時腦子在書中,便能將他擠出去。可總有些時候,譬如騎馬射箭,或是沐浴睡前,他的臉便映在眼前。什麼神情都有,細看卻有些模糊,伸手又抓不住,一出聲喉嚨便發緊哽咽,一呼吸胸口便熱油淋漓不儘地澆——這才是讓人最難受的。
林嘉木曾送來司馬廷玉用過的印章,她命人將印柄削去,僅保留帶有他名字的底座,熔金嵌入玉石中,做成一枚指環。
作為光獻郡主,她在人前總要維持那份天家必不可少的尊貴,作為阿扶,她會摩挲著指環上的名字紋路,後悔未同他多待幾刻。
隻有為司馬宓做點兒什麼,她心裡才能好過些。
這個機會很快便來了。
十二月初一這日,風大得出門都要迷了眼,這種天氣下皇帝提前開了一爐丹,分賜諸位官員。
閔孝太子薨得離奇,雖然同皇帝煉出的丹藥並無關係,但好端端的人誰會沒事服食含帶朱砂的東西?
說歸說,可皇帝賞賜便是莫大榮耀,統共就一爐丹,滿打滿算不到二十顆,二品以下你就是想要還沒有呢。就算不吃,放在家中供起來,人前十分有麵子。
就在當日,林嘉木散值時見陳九和已經換好衣服便要離開,壓低了聲音問:“今日蒙閣老不是說得了賞賜心情好,要請閣部去鴻運樓麼,怎的你不去?”
陳九和笑道:“嘉木,你是死心眼不成?蒙閣老這話分明是衝你說的。蒙小姐給沈淑寧下絆子不成反倒惹一身騷,雖說沈磐不打算追究下去,可眼下蒙煥秋不正著急要同你修好?女子麵皮薄,這是要長輩替她說話來了。內閣沒有你林嘉木,這頓飯吃著沒意思。”
“此事是蒙小姐有錯在先,不乾沈姑娘的事。”林嘉木正色道,“就算蒙閣老要說和,可遭殃的是沈禦史,我不可能替沈家兄妹說原諒。”
“但他是閣老,他做東,你不去也得去。”陳九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說上次宿醉之後,我回到家就見你嫂子抱著肚子在抹眼淚,給我嚇得立馬酒醒了。如今我可不敢得罪你嫂子,還是早早回家的好。”
陳九和說話間已收拾好了,左右看看無人,壓低了聲音對林嘉木說:“京中不是最近流傳一副什麼《懷玉圖》麼?你若有,便將它燒了罷。郡主動了先帝留下的那支禁衛,白弄兒正在四處抓起頭的畫師,誰若是私藏郡主畫像也要一並抓起來處置。”
陳九和知道林嘉木的心思,他的警告不無道理。林嘉木雖沒有《懷玉圖》,卻感激陳九和的提醒,最後目送他離開了。
小宴設在鴻運樓,先前是在“聚福園”,如今在最深最寬綽的“鳴九皋”。母老虎們歸了山,二位閣老腰都舒展了幾分,眯著眼看簾幔後的琵琶女紅酥手撥弦跟唱《平沙落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