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什麼,我陪你。”
目光相接,陸修在那倔強又明亮的眼裡,看了自己的影子,小小一點。
明明心裡堵著那樣多的話,到最後都隻化作幾不可聞的一聲歎息。
也罷。
至少,此刻他們都是對方的眼前人。
“我知道你累了,我也有些累了,喝完這杯茶,我們就去休息。”
陸修率先移開眼,目光再次落在茶杯上,重新端起,淡淡的聲音,透著濃濃的疲憊。
“晉鄴距屏州相隔千裡,難為你這麼遠送來,豈能辜負這番心意?”
茶水本來無一說,揚眉早是自瞞心。
陸修垂眸笑了笑,抬起手,一飲而儘。
梁婠微微眯起眼,靜靜瞧著,麵無表情,可又清晰感受到,壓在心上的那座沉重無比的大山,終於在此刻轟然崩塌。
陸修放下杯子,眼眸裡的黑色越發濃重,笑著看她“想抱抱你。”
“好。”
話音剛落,寂靜的長夜裡,突然響起尖銳的號角聲,就像徒手撕開一匹華麗錦緞,打破平靜、打破美好,驚心刺耳的聲音,激得人汗毛倒豎。
絕美的臉上,笑容儘碎,拉住她的那隻手,更是降至冰點。
梁婠的心狠狠一揪,疼得她一激靈。
帳外,昏天黑地裡,一時火光耀天。
沉睡的軍營,霎時陷入一片嘈雜,此起彼伏的叫喊聲。
有守夜士兵慌慌張張闖進來。
“大將軍,周軍突襲攻城!”
正說著,又倉皇跑進來一個。
“大將軍,北門失守,周軍兵力集中,敵強我弱,實在抵禦不及。”
“報——西門失守。”
接二連三的消息傳來,陸修的眸光越來越暗。
他看一眼從始至終低頭靜坐的人,沉默片刻,沉下聲“棄城,全部退至城外十裡處的潼裡鎮。”
幾人應聲匆匆跑出去。
陸修不再看她,隻顧得上抓起佩劍,又順手拉開小屜,梁婠沒抬頭,卻依舊能感覺到,一向從容自若的人,那一瞬間,變得僵硬無比,握著劍的骨節泛白。
有副將心急火燎闖入,手持兵器,喘著粗氣催促
“大將軍,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外頭已經明顯可聞兵戎相接的打鬥聲。
陸修看一眼地上的人,一把拽起來“走。”
梁婠抬起頭,詫異看他,眼睛紅紅的。
陸修蹙了蹙眉,沉默著一言不發,拽著她就要往外走。
梁婠被拉得踉蹌,醒過神,眼疾手快拾起跌落在地的佩囊。
甫一出大帳,夜風襲來,四麵八方,好像到處都是廝殺聲,平日井然有序的營地,此時已亂作一團,所見所聞全是人喊馬嘶。
周軍偷襲,城門失守,其勢猶如破竹,一路殺進城中,打得一眾人七零八落、措手不及。
繼續死守,如甕中捉鱉。
帳外早有人等候多時,護著他們一路往南門去。
涼涼的夜風中,陸修一手提著劍,一手抓著她的手腕,將她護在身後,所到之處,無不是火把耀眼,冷刃刺目,空氣裡滿是濃濃的焦糊與血腥味兒。
陸修步履急快,梁婠跟得吃力,素白的長裙絞著頭發飛揚。
月暈而風,果真如此。
直到南門處,齊軍不再硬扛,一路戰,一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