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乍一打開,露出五花大綁的一群人。
他們發髻歪斜、隻著褻衣,冷風一吹,凍得直哆嗦。
猝不及防見到這一幕,候在門前的私兵部曲吃了一驚。
待辨出這些打著赤膊赤腳的人是誰,神情變了又變,待回過神,作勢就要衝上來,可礙於禁軍在旁挾持,隻得乾乾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向鳴玉曳履、高高在上的王公貴人,突然以這副不堪的模樣示下,臊得麵紅耳赤,隻恨不能找個地縫容身。
梁婠睨一眼,哼笑一聲。
笑聲不大,可在這死寂如墳的氣氛下,顯得尤為刺耳。
眾臣羞憤至極,惡狠狠地瞪過來。
梁婠迎上投來的目光,慢慢從人後走上前,不著痕跡地露出掩在袖底的小白瓶。
見到小白瓶,眾臣再恨再氣,也隻能咬牙忍下。
方才在甬道上,他們已經見識過所中之毒的厲害。
眾臣一麵在心裡恨恨罵著,一麵又不情願地命令私兵不許反抗,更不許對梁太後動手。
私兵護衛大為不解,可也隻能聽從命令,撂下兵器,束手就擒。
見眾臣如此配合,梁婠很滿意,翻身跨上提前備好的馬,直往安陽門去。
周國大軍攻來,城中各處早已戒嚴,空蕩蕩、冷冰冰的街麵再不見一個百姓,沿途行去,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有眾臣為質,又禁軍暗衛在側,這一路行得極順。
很快,就到了城門腳下。
一牆之隔的城外,廝殺聲震天。
那是兩軍在交戰。
梁婠勒馬停下,回頭往身後的長街上看去,瑟瑟發抖的群臣靠縮在一起,嘴唇青紫,像是隨時都要昏倒。
忽然,旁邊的街道上響起踢踢踏踏的馬蹄聲,眾人瞧去,有一隊士兵匆匆趕來,綴在長長隊伍尾端的是一輛靈車,靈車上拉著一物,是一口棺材。
為首的兩人率先跳下馬,上前對梁婠跪地一拜。
小伍道“啟稟太後,眾臣家眷子嗣悉數被製服。”
驟然聞此,轟的一聲,原本凍得頭腦發木的眾臣再次喊叫起來,隻是這喊叫並非怒罵,而是討饒。
梁婠置若罔聞,看向另一人。
鄭四拱手“太後,城中要塞亦被接管。”
梁婠輕輕頷首,翻身下馬,依次將小伍、鄭四從地上扶起來。
望著眼前不再稚氣莽撞的小伍,心裡不是滋味兒。
還記得初次見到蔡小伍,他還隻是個少不經事、熱心單純的毛頭小子。
可眼下,即便王庭樾不在,他亦能獨當一麵。
再看鄭四,在潼裡鎮,他指著她的鼻子怒罵,而今,幾經患難後,他不單信她,亦在不遺餘力地助她。
視線越過麵前兩人的肩膀,梁婠看向他們身後更多的人。
在宇文珂的營中、塗陽城內,還有漣州城外……他們見過,相處過,眼生的,麵熟的,叫得上名字的,還有叫不上名字的。
他們每一個都曾在戰場上浴血奮戰,多少次死裡逃生,又有多少人險險被她救回一命。
梁婠眼眶有些酸。
她叫他們在京中蟄伏這麼久,等的也不過是這一天。
可這一天,非但不是讓他們立身揚名、功標青史的一天,反而是叫他們聲名掃地、背負罵名的一天。
明明個個是錚錚鐵骨,卻生生淪為畏死貪生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