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飾典雅的房間內,米德爾頓安靜地平躺在床上。他穿著寬鬆的潔白長袍,一副準備去參加露天聚會的打扮,英俊的麵容很是祥和,上唇留著經過認真修剪的八字胡,說明他非常注重儀表,習慣體現成熟穩重的一麵。不像那些豪門子弟,為了模仿高地城的貴族總是把自己的胡須剃乾淨。
米德爾頓在水蛇鎮的名聲頗佳,他維護小鎮居民的利益,也經常為鎮民免費治病,自然受到鎮民的普遍愛戴。
維克多來小鎮沒幾天就聽說鎮長公正、仁慈的名聲。誰能想到,他頭一次和鎮長見麵,鎮長已經死了。
米德爾頓暴露在長袍之外的皮膚仍然保持正常的色澤,脖子到臉頰的部位卻爬滿了青紫色的可怕血紋,口唇也是黑紫色,而半闔的眼睛蒙住了一層泥漿般的灰暗,看起來像死去了很長時間。這一特點和還算正常的膚色形成一種強烈反差,讓人無法確定他究竟是剛剛失去生命,還是已經死亡一段時間。
隻有一種死因符合米德爾頓現在的情形。
——中毒。
艾克特分會長戴上鹿皮手套,小心掰開米德爾頓的嘴巴,檢查他的口腔和舌頭,滿臉不可思議地說道:“是死眠黑葵……”
死眠黑葵是一種劇毒植物。用死眠黑葵提取的藥油隻需一滴就能讓一個成年半精靈瞬間喪失知覺,全身麻痹癱瘓,並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鐘內窒息死亡。不過,死眠黑葵的毒性對職業者要打折扣。
等階越高的生命,毒素抗性越高,這是相對普遍的生命法則。
何況,米德爾頓是三級醫師,精通秘藥學和藥劑學,他怎麼可能中毒而死?
應該說,沒有人可以偷偷摸摸地給一位職業醫師下毒而不被察覺。如果有人使用死眠黑葵毒殺三級醫師,毒藥的劑量一定很大,米德爾頓鎮長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他是被人強製灌藥,又或者死於自殺。
在場的眾人都想到這兩種可能性,但誰也沒有開口討論。米德爾頓活著的時候,和來往的客商維持良好的合作關係,但商隊、冒險團與本地鎮長的私人交情源自共同的利益。現在,米德爾頓鎮長死了,他的這些“老朋友”會感到震驚、惋惜、悲涼,卻不會為米德爾頓出頭做主。
他們的交情沒到這個地步。而且,水蛇鎮鎮長橫死這事可大可小,牽扯多方利益。誰也不確定後麵會發生什麼,現在最好彆趟這裡麵的渾水。
艾克特分會長既納悶又委屈,視線所及都是一張張“和我無關”的臉,最後隻能瞪著給他通風報信,請他來現場的那名私兵護衛。
冒險者工會負責人是水蛇鎮的實權人物,這肯定沒錯,但艾克特並非行政或軍事官員。米德爾頓鎮長死的蹊蹺,憑什麼讓他出頭?
做了不該自己做的事情先就犯下越權的錯誤。
“克莉絲汀夫人在哪?”
“伊森尼爾人呢?”
維克多和白發萊茵幾乎同時問道。
大家斜著眼睛看維克多,暗自鄙夷,心想米德爾頓剛死,你就惦記他的漂亮老婆,真不像話。
艾克特的心裡卻閃過一道亮光,他終於明白自己惶恐不安的原因在哪,便大吼道:“鎮長夫人呢?鎮長管家呢?米德爾頓家的人都死絕了嗎?”
米德爾頓莫名身死,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鎮長家的重要成員應該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而不是通知冒險者工會的負責人過來查看。艾克特哪還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無論對方有什麼陰謀,他都必須撇清關係。
鎮長家的護衛見艾克特發怒,趕緊解釋道:“伊森尼爾管家去鎮外的種植園找夫人,他說夫人可能有危險,讓我們通知您和幾位客人……”
“伊森尼爾?!”
艾克特咬牙切齒地吩咐道:“你們保護好現場,再派人通知鎮衛隊的胡塞爾隊長。其他人先跟我退到門外,彆留在這裡。”
自殺是內心鬥爭的最壞結果,需要經曆一個過程。沒有人可以臨時起意,草率地結束自己的生命。米德爾頓的身上還穿著白袍,正打算參加露天聚會,由此可見他自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反證他剛剛遭人謀害。但這隻是符合一般行為邏輯的推測,沒有實證可以證明米德爾頓鎮長死於謀殺。
艾克特沒打算破案,因為死亡現場已遭到破壞。破壞者恰恰就是他和參加聚會的客人們。
鎮長遇害的房間還算寬敞,但十幾個人一起進入房間就顯得狹小,每個人還在現場留下自己的痕跡。這或許是凶手在故意混淆視線。
好在參加聚會的客人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可以互相證明彼此的清白。
儘管心裡十分窩火,艾克特也隻得先出麵收拾殘局。各商隊的管事、各冒險團的團長也都願意配合他,紛紛調集手下的武裝護衛將整座宅邸圍起來,禁止裡麵的人員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