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的這個年,過得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相同。
因為老太守故去,按照慣例,很多過於喜慶的東西諸如爆竹之類便不可燃放,可又因為北伐一戰曆史性的開疆擴土大獲全勝,離城街頭巷尾多見旌旗與燈籠齊掛的景象,讓人的心頭都暖了幾分。
往年的年節,因為一眾朝官及家屬多要返回甘原,不少富商人家也要返鄉過年,離城之中的人口要比平日少得多,再加上店鋪之流也多要關門,大街上總是清冷許多,可這一年,不但朝官人家沒有一戶離開離城,各地官員富賈反倒往離城聚了來,商街店鋪一看盛況非常自然也沒人關門,這個年在普通人眼裡就變得越發熱鬨。
太守府宮之中卻恰恰相反,比以往年節不知道冷清了多少。
以往過年,老太守與一眾妻妾齊聚一堂,往往是要在後宮裡連著辦上十來天宴席的,期間洛家的各種親友及晚輩,以及夫人們的一眾親戚總還是要一批批入宮問安的,一批批的來了,提著各式各樣的禮物心意,又一批批的走,帶著各式各樣的賞賜恩予。
可今年,新太守尚未大婚,從小生活在中京城的他與一眾洛家的親戚又實在不熟,除了幾個血緣親近的按照慣例進宮拜見以外,就再沒有其他洛氏親人入宮了,倒是幾個年幼的孩童頗得這位年輕太守的喜歡,被破例留在宮內玩耍直到晚上才各自送回了家。
除此之外,就隻有羅江和思齊這兩個被太守大人看作家人,卻實實在在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特殊人物從頭到尾陪著他在宮中過年,以及三個直到初五才被放回各自家裡去的少男少女。
至於說老太守的女人們洛川其實也是設宴招待過一次的,雖然他與她們確實沒有半點熟悉,一頓飯吃得彼此都頗為尷尬,但好歹洛川還是遵照著禮儀承諾一律厚待的,他甚至違反管理允準她們的親戚仍舊入宮以舊禮來看她們,或者乾脆讓她們可以返鄉住上幾天,可最終按照高士賢的彙報,女人們一個個都婉拒了。
在這個世界的深宮之中,新人舊人便隻是如此,若是當初她們中有人能為洛天恩再生下一兒半女,如今尚且還有地位可言,可既然沒有人懷孕生子,作為亡故太守曾經女人這樣的身份,等待她們的便隻能是孤獨老死於深宮一隅的結局,即便洛川不困她們於此,為了她們各自的家族她們也必須自困於此,這是任憑誰來都解不開的死結。
除開這些家長裡短的俗務,又將朝堂內外的一些緊急的事情定調,洛川才終於享受了幾天屬於自己的時光,他與年輕女道、常五溪等幾個已經熟悉些的五境劍修,甚至秦萬鬆等幾個六境的望川劍修切磋比試、談論道法,也與影子和羅江一起在某個前宮後宮相交的偏殿之中偷偷的安置那棵火梧桐,並設置陣法。
他曾在花園湖水邊垂釣,也曾在殿堂屋頂上吹風。
幾天的時間裡用腳丈量了這座太守府宮的每一寸土地,仿佛很是眷戀,卻在睡醒後的某個早晨,重新披掛了那血色深沉的厚重鎧甲,騎了戰馬與一眾離郡輕騎離開府宮,直直出城。
沒有回一下頭。
這一天,是這一年的正月初九。
不足五千的離郡輕騎衝出騎兵城,與他們的年輕太守一道,南下南疆。
太明城,位於離城的西南方向,相比較位於離城東南方向的百通,太明距離離城要遠了將近一倍的距離,可洛川還是決定舍近求遠,先去太明見陸東風,而非百通。
他沒有選擇那條筆直通往太明的寬敞官道,離開騎兵城之後就一路向西到了難沱河畔,然後轉而南下,一路所經過的都是離郡盆地裡土地最為肥沃的所在,又趕上早春農忙,田間巷陌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人口密集,百姓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