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郡輕騎抵達百通城外,是在夜晚,所以,沒有多少百姓知道,可等到天明,數千精銳騎兵列隊於百通城北的時候,整個百通都知道了離郡太守就在城中。
然後,北城門臨時封禁,數百百通軍自將軍府邸出發,圍攏護衛著幾騎一路向北城門方向進發。
將軍府邸位於城南,這一條直通北城門的乃是百通最開闊的一條主道,此刻日頭還不甚高,主道兩側已經擠滿了百姓,他們翹首以盼,甚至將孩子高高舉起,隻為遠遠的看一眼那個年輕的諸侯。
等到護衛著的百通軍出現在街角,百姓們原本嘈雜的聲音便消失無蹤,明明黑壓壓到處都是人頭的場麵,一刹那冷清的好似空城,繼而,好像清風拂過麥浪,人群嘩啦啦的跪伏下去,氣氛頓時肅穆。
被百通軍護衛著幾騎中人,見狀紛紛下馬步行,唯有當先兩個仍在馬上,正是離郡太守洛川,以及百通將軍洛天語。
此時的洛天語騎著一匹身型高大明顯異於常馬的威武坐騎,這馬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雙目有神,更為奇異的,是它額頭上一個小小的尖角,看起來十分不凡。
洛川騎著的那一匹則是通體純黑,高大健壯得絲毫不下於洛天語的白馬,額頭上同樣有著一根小小的尖角,不似凡馬。
洛天語一邊撫摸著胯下白馬的鬃毛,一邊對洛川道,“這兩個小家夥,都是倔強的性子,像離郡輕騎那般的厚重馬甲,想給它們套上,有些難,等你和它慢慢熟悉了,再嘗試吧,以它們兩個的靈性和能耐,尋常二境的武者都是輕易傷不了的,由它陪著,你便是上了戰場,也多了些保障。”
洛川坐在黑馬上,十分平穩,即便是以他的拉跨騎術,也能駕馭的很好,“侄兒兩次來到百通,都是匆匆忙忙空手而來,反倒是連吃帶拿,這一次乾脆連叔父最喜歡的馬都騎走了,實在過意不去。”
“哎,一家人,說得什麼話,”洛天語佯怒看向洛川道,“它們兩個若是就這樣被我養在馬廄那屁大的地方,才是真的可惜了,叔父老了,就守著百通城這一畝三分地,你卻可以騎著小黑走過大山大河,說起來倒是我對不起小白。”
洛川微微一笑,看向道路兩旁的百姓,事實上,這樣的場麵自他成為離郡太守之後,就見得多了,從最開始的不適,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再到如今,從河玉城回來,他才有了不一樣的體會。
他漸漸有些明白了,對於這些百姓們而言,這樣的默默的叩首意味著什麼。
是一種無能為力,又信仰一般的祈求。
洛川越看,越覺得心底沉甸甸的,真真正正的明白了什麼是重如泰山。
洛天語看他半晌不說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便好似猜到了他的想法,低聲道,“我還記得當年與兄長一起來到百通,這座城,破敗的一塌糊塗,”他伸手在街道上比劃著,“那時候戰事未平,就從前麵開始,往南,全都給打爛了,街道上煙塵彌漫,到處都是溝壑,殘垣斷壁,屍橫遍野,城裡的百姓那時候,多數已經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一雙雙眼睛,絕望而麻木......”
“那時候的人們,如今或許已經老了,大部分應當還在,就在這裡,他們應該都記得兄長曾在這裡說過的話,自入城以來的第一句話,”洛天語指了指四周的百姓,忽的慨歎了一聲,“他朝著百姓聚集的街道躬身行禮,說離郡太守洛天恩來遲了,請百姓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