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祖仙逝,在經曆過短暫又突兀的皇權更替之亂以後,繁榮昌盛了九百載的中京城,快速恢複了往日的繁榮。
除了一片因為失去了各郡質子而稍顯寂寥的小小街區以外。
一切都仍是原來的模樣。
京城的百姓自有一股子京城百姓獨有的輕鬆灑脫的勁兒,見多了聽多了皇權更替裡麵兒的齷齪,就沒誰會把眼下這點小小波折真的當回事兒。
九百載的大鼎,還能亡了不成?
哪怕北麵邊境上似乎有妖夷侵犯的傳聞,哪怕南麵的邊境線上也丟了一兩座城池,又或者哪裡聽說有大妖過境,哪裡聽說有龍族走江,都是小事。
至少這中京城裡的日子是變不了的,早起喝個豆湯來個油餅,晚上來碗肉醬麵外加兩頭大蒜,大街小巷裡引車販漿的從來沒有少了生意,達官貴人們的府上日日笙歌也從來沒有少了進進出出的歌姬。
除了今年的冬天,在陰暗的角落裡流民乞兒確實多了些,也沒有多少人注意。
中京城終究還是往日的中京城。
皇宮,禦花園。
因為年輕皇帝才剛剛完成了大婚,後宮嬪妃也不過來自權貴家族的寥寥數人,而前任皇帝的諸多嬪妃又被如今的太後娘娘集中安頓到了皇宮一角,不能隨意走動,往日裡頗為熱鬨的禦花園,就成了如今這般冷冷清清的狀態。
初冬季節的蕭索,在這裡體現得十分明顯,樹葉早已脫落光了,花兒衰敗,草兒枯黃,就連池塘裡的錦鯉都無精打采的,讓人不喜。
池塘邊一座巨大的足以容納數十人歌舞的亭子裡,隻孤零零的坐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容貌傾城,珠光寶氣,正端坐於柔軟座椅裡,纖纖玉手優雅的剝著一顆紫色水果,正是如今大鼎地位最為尊崇的皇太後,鐘神秀。
而坐在她身邊一雙眼睛無神的盯著池塘裡魚兒的龍袍男子,則是她的兒子,大鼎如今的皇帝陛下,李道。
鐘神秀將那紫色水果的果皮剝得乾乾淨淨,遞到李道的嘴邊,見他連吃東西時候還是心不在焉的模樣,便道,“左右也是幾天前的消息了,何至於讓你記掛到今日?”
李道表情麻木的吃下那水果,味同嚼蠟一般的咀嚼著,目光就如同被他盯著的魚兒的眼睛一般,“那個離郡太守,叫做洛川的,登臨太守之位也就一年多的時間,與我登基的時間相仿,何以就做到了如今這般的地步?”
鐘神秀又拿起另外一顆紫色水果認真剝皮,沒有立刻就回答皇帝的問題。
李道果然沒有完成他的傾訴,就那麼呆呆的繼續道,“他一戰奪了安陵,還可以說嚴氏本就事實上失了太守的權柄,如今又奪了永昌,難道說那人傑輩出的孟氏,也早已不複往昔?可分明就在數年前,我還曾聽父皇與兄長說起,西南漢州最麻煩的,不是離郡洛氏,不是河內郡申氏,更不是廣郡雲氏,恰恰就是那永昌孟氏!”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李道喃喃自語,蹙眉出神,“更不必說這一次,他既沒有啟用那陸東風,又非是傾起全郡之兵力,在所有人都覺得他要止步於益城的時候,他卻輕而易舉的,那麼輕而易舉的,就從南夷的手上收複了河玉城!”他看向他的母親,問道,“莫非那一夥侵占了河玉城的南夷是假的?可若是假的,他們又如何能夠從永昌邊軍的手上奪下那座邊境大城?!”
鐘神秀將手中再次剝好的紫色水果塞到李道的口中,瞥了他一眼道,“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覺得那離郡太守會止步於益城,”她再次拿起一顆紫色水果剝著,十分認真,“他年輕氣盛,又剛愎自用,做事總是不留餘地,這樣的人,就算一時運氣讓他打出了些成績,也終究是不足為慮,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他的運氣會一直好,這個世界上,沒有那樣的道理。”
“可是母親,”李道瞪著眼睛看向鐘神秀,上身稍稍前傾,“西南漢州安陽郡的南口城,收複不了,西北武州和東北常州的北部邊境屢屢被妖夷侵擾,乃至於屠城滅鎮,百姓死傷不知凡幾,那山南郡太守姬重心除了屢屢上書為自家請功以外,可有任何建樹?莫非是他們這些太守家的貴種,又或者他們家的滿朝文武,甚至於山上的那些大威高人,全都缺了運氣?!”
他緩緩靠回椅背裡,“那離郡太守洛川靠得,恐怕不都是運氣”
鐘神秀這一次沒有理會她的兒子,而是將手中的最後一個紫色水果塞到他的嘴裡,從袖裡抽出一條潔白絲巾擦手,“京南郡太守徐長輝的兒子,你可見過了?”
“見過了,”李道隨意的嚼了兩口水果,便囫圇咽了似的,複又看向池塘隨意道,“是徐長輝的嫡長子,態度謙恭到甚至有些謙卑,不住的說些好聽話,甚是無趣。”
鐘神秀將擦了手的絲巾丟掉,便有一個黑影突兀的出現,將那絲巾接住之後又突兀的消失,聽了李道的話,她微微一笑道,“京南郡首府豐城,乃是渭水出關之地,是連通京州盆地與江州的門戶要道,那徐長輝這般識趣,也是他京南徐家的福氣,陛下準備賞他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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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聽到這些話才稍稍正色,沉吟片刻道,“徐長輝忠勇護國,封輔國大將軍,晉縣公,當可令他滿意。”
“陛下所封,可不是求他徐長輝一個人滿意,”鐘神秀搖了搖頭道,“徐長輝該是一麵招牌,這樣一麵招牌,隻封個縣公顯得小氣,不如郡公。”
李道有些無趣的泄氣道,“那便聽母親的就是。”
鐘神秀看他神色,也知道他心中所想,沒有多勸,又道,“那離郡太守洛川不也已經派遣了質子來京?”
李道冷哼一聲道,“天知道是從哪裡尋來的一個人,還不如像外公說得那般,派條狗來!”
“質子這個東西,派了就是派了,”鐘神秀淡淡道,“既然京南郡太守徐長輝遣質子來京有賞,這個才剛大敗南夷的離郡太守洛川遣質子來京,自然也該有賞。”
李道聞言看向鐘神秀,“我們才剛破例封了他做漢州刺史,如今還要封賞他?!”
鐘神秀平靜回望道,“陛下聖明,有過則罰,有功則賞,如此,天下人心才能聚攏。”
“那便賞吧,”李道擺了擺手道,“母親想如何賞便如何賞!”
鐘神秀輕輕一歎,還是道,“理該與徐長輝相同,”她見李道已經扭過頭去看向他處,便又道,“西北武州金城郡太守江流石,陛下可去信一封,讓他效仿離郡太守遣質子入京,如此,則武州刺史與輔國大將軍和郡公之位,也有他的一份。”
李道猛地轉過頭,提高了音量道,“母親可是要將我大鼎的封賞當大白菜一般賣了?!!”
鐘神秀柔和了聲音道,“京州八郡,我們如今隻得其三,五關一城,現下可算八分安穩的也不過兩處,其它三處倒也罷了,常寧郡的散關沒有握在我們手中,西北武州那個野心勃勃的青郡便就存在長驅直入關中腹地的可能,讓我不能安心,我們必須要在青郡之後,為他們找到一個敵人,讓他們投鼠忌器也好,擔心腹背受敵也罷,不敢輕舉妄動,給我們更多一點的時間,道兒”
“好了好了,都依母親便是!”李道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就往後宮走去。
隻留下鐘神秀孤孤單單站在滿園蕭瑟之中,富貴華麗得,如同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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