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我走!”
陳皮皮老老實實的說出了這句話,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就要起身離開。
衛光明奇怪的抬起頭,耷拉著的眼皮微微睜開,不解的看著陳皮皮,再次說道。
“我是說該誰走棋。”
陳皮皮臉上的肥肉顫動著,如喪考妣,黃豆大的眼睛緊緊盯著這位乾瘦老人,思索了片刻,再次緩緩坐回椅子上,手指撚起一枚黑子輕輕落下。
老衛光明把手伸進棋甕,摸出一枚白子,半晌沒有落下,似乎在思索該如何應對。
桑桑不會下棋,開局落子那叫一個糟糕,無論老人如何思索應對,終究是扳不回局麵。
隨著棋子紛紛落下,黑棋的局勢明顯大優,眼看著便要中盤獲勝,陳皮皮的臉上卻沒有露出驕傲的情緒,神色異常凝重,鬢角甚至都被汗水打濕了,順著圓圓的臉腮不停向下淌落。
與之相反,老人的神情恬靜而放鬆,一邊喝著桑桑剛端過來的茶,一麵隨意無心地落著子,感慨說道。
“這十四年未曾摸過棋子,著實生疏了。”
聽著十四年三字,陳皮皮緊張擦了擦臉上的汗,暗叫倒黴,心裡麵瘋狂的叫喊著。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衛光明抬頭看著小胖子,臉上滿是燦爛光明的微笑,問道。
“先前讓你走棋,你為什麼要走人?”
陳皮皮此時不敢有耍任何的小聰明,老老實實的說道。
“因為您比我強,我下不贏您,所以乾脆走人。”
陳皮皮口中的強不是指下棋,而是指修為實力,麵對這麼一位神座之上,天穹之下,可能已經踏入了天啟境界的光明大神官,他毫無勝算。
老人看著陳皮皮胖臉上淌下的汗水,笑容之中有些不開心,不解問道。
“你在怕什麼?”
“我怕您。”
陳皮皮很少這麼老實,老實的就像個鵪鶉,想要將自己臃腫肥胖的身體縮成一團,讓老人無視自己的存在。
衛光明搖了搖頭,發出了一聲歎息,有些悲哀的說道。
“我侍奉昊天一生,可不是想讓彆人怕我。”
“初衷和結果,往往背道而馳。”
陳皮皮這話說的極有道理,從這個玩世不恭,調皮搗蛋的小胖子口中,很少能聽到如此有哲理的話。
老人深深的看著他,笑容倒是明媚了許多,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他忽然開口說道。
“你姓陳?”
“是的,我叫陳皮皮。”
老人點了點頭,露出了了然之色,他已經知道眼前這個胖子的身份底細了,他雖然被囚禁了十四年,但是消息並不閉塞,甚至可以說靈通,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你也知道,我剛出來沒多長時間,不過在桃山的時候,就聽說你從觀裡跑了出來,現在拜在夫子門下?”
陳皮皮眼睛盯著棋盤上的棋子,不敢直視老人的眼睛,低聲道。
“是。”
“那你還怕我什麼?就算你不是夫子的親傳弟子,看著觀裡的份上,難道我還會難為你?桃山離觀可不遠。”
陳皮皮再次抬起手臂,抹了抹臉上淌下的汗水,強行壓抑住心頭的緊張,在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沉默不語。
陳皮皮最擔心的就是這點,當初這位光明大神官被囚禁,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觀主,甚至被他打落了境界,作為觀主的弟子,他如何不畏懼這位人間光明的代表。
老人低下頭看著陳皮皮落下的黑子,輕輕搖頭,說道。
“都說世事如棋,在我看來,世事不是如的棋子,而是棋路,無論看著多遠的兩道線,總有交會之時。”
陳皮皮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聲音帶著幾分悲哀的說道。
“我倒寧肯是棋子,黑白總不會相觸。”
“說起來也真是很巧,昨天我剛遇著一個來自寺裡的僧人。”
陳皮皮為之一愣,抬頭看了一眼衛光明,詫異的說道。
“懸空寺居然還有人在長安?”
陳皮皮可是知曉,當年懸空寺首座來到了長安,被趙無昊擊退,承諾不再踏足大唐境內,沒想到還有僧人敢待在長安城內,難道就不怕書院出手嗎?
“他眼睛瞎了,神智也不太清醒了,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複!”
陳皮皮倒吸一口涼氣,臃腫的身體猛地蹦了起來,明明雙腳離地隻有兩寸,卻發出了極大的聲響,足可見這具身軀是何等的重量,讓地麵都震動了幾下。他惱怒地撓著頭,盯著老人,聲音顫抖,帶著憤怒說道。
“瞧瞧!瞧瞧!寺裡的人你說弄瞎便瞎了,我就算是從觀裡來的又怎樣?我命歹遇著你,你還偏要我不要怕,這不是調戲人嗎?”
“那僧人是講經大士的私生子,你和他可不一樣。”
陳皮皮聞言徹底麻了,他可不也是個私生子嗎,而且正是觀主的私生子,他相信這老人是故意如此說的,冷汗嗖嗖的往下流淌,隻是一會的功夫,他體重都輕了幾分,可見有多麼的緊張。
“觀主近來可好?”
陳皮皮搖了搖頭,他自從離家出走,來到疏遠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說道。
“來書院多年,不知他現在如何,大概還是各處雲遊。”
老人點點頭,他其實比陳皮皮更了解觀主的行蹤。
“他一般都習慣在南邊海上呆著。”
這時桑桑抱著那個新甕走了過來,後院的臘肉還在鬆枝上掛著,用重柴壓了一道火,暫時不用她盯著,所以過來問老師的意見。
“這個甕怎麼樣?”
衛光明的臉上露出最為燦爛的笑容,光明而又溫暖,抬頭看了一眼,好奇問道。
“用來做什麼的?”
“燉雞湯。”
桑桑十分簡潔的回答道,除了麵對少爺,她和誰說話都是如此簡潔,也不理會對方是否能夠聽懂他的話。
“家裡不是有一個舊甕嗎?”
衛光明疑惑的看向了小侍女,不解的問道。
桑桑對這位老師多少還算給麵子,多說了幾句,解釋了一下。
“舊甕太小,等少爺回來後,擔心燉出來的雞湯不夠我們三人喝。”
就在此時,寧缺的小院再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身穿書院的儒衫,閒庭信步,背著雙手,像是個老學究一般,慢吞吞的走了進來,聽到小侍女說燉雞湯,連忙開口道。
“多燉些雞湯,我剛剛起來,還沒吃飯呢!”
來人一點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透著一股懶散勁,走到了陳皮皮的身旁,毫不客氣的將他推開,坐在了椅子上,無比嫌棄的說道。
“你這小胖子,一點眼力勁都沒有,也不知道自己讓座,還要讓我自己動手!”
陳皮皮從未像現在這般,見到趙無昊比見到親爹還要高興,臉上露出最燦爛,最真誠的笑容,比那青樓的姑娘見到金子還要親切。
“你怎麼來了?”
“和某人一樣,來討口飯吃!”
說罷,趙無昊將目光看向了有些黝黑的小侍女,這就是昊天的人間體,是衛光明苦苦追尋的冥王之子,命運真是奇妙,即使是昊天也無法把握命運的軌跡。
“還愣著乾什麼,趕緊去燉雞湯啊!我大老遠的跑一趟,可是餓著肚子呢!”
桑桑是個吝嗇鬼,這點是和寧缺學得,本來多了兩個人吃飯,她就老大不樂意了,難道多雙筷子不用多加菜?以陳皮皮那體形得至少加兩菜吧?如果還是肉菜,那得多花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