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劍與木劍終於在肉眼可見的層次內,發生了一次真實的碰撞,秋雨大散,雷電轟鳴!
葉蘇的劍道,此時儼然已經悟明世間至理,甚至半步踏進了天啟的境界!君陌卻依然沒有回頭,依然向著佛殿方向疾掠。
君陌的劍道沒有屬於自己的規則,也沒有像修道者可以借用昊天的力量,但他和他的鐵劍對某個規則無比虔誠,堅不可摧,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規則已經變成了君陌的劍道精神,這個規則便是絕對的秩序。
佛殿之前,七念的雙唇有些發白,被秋雨浸染,依然顯得有些乾枯,微微翕動時,像是雨中的枯萎落葉,輕輕顫抖。
佛宗行走七念修行閉口禪已有十六年,從未破戒。
此時七念嘴唇微開,隱約可以看到裡麵殘破的半截舌頭,他臉上的神情很平靜,輕聲吐出了一個字,可能因為太長時間沒有說話的緣故,顯得有些含渾不清。
“疾。”
遠處瓦山頂峰上的佛祖石像,仿佛真切地聽到了這個字,岩石雕鑿而成的佛祖麵容,忽然變得生動起來,顯得悲憫到了極點。
佛光出現在七念的身上,古寺的地麵開始劇烈的震動,那些倒在血泊裡的僧人和修行者們,被震飛到了半空之中,寺內的殿宇牆麵上出現了無數道裂痕。
某處佛殿外梅樹旁的一口微微擺蕩的古鐘,忽然懸停在了空中,古鐘表麵出現道道密集的裂紋,然後炸開,鐘裂如瓦,梅落成雪!
秋雨之中的君陌臉色劇變,憤怒到了極點,不顧身後的木劍帶著風雷之勢,將鐵劍向著殿前的七念擲了過去!
君陌這樣做,便等於是把自己的後背,留給了已經半步踏入天啟境的葉蘇,這和自殺依然沒有任何分彆!
君陌收劍,就是邀請葉蘇來殺自己,他是在賭葉蘇敢不敢殺自己!葉蘇歎息收劍,暗暗歎息。
“此人好堅定的心誌!”
君陌賭贏了,葉蘇不敢殺了書院的二先生,那個後果實在是太過恐怖,他承受不起,他身後的知守觀也承受不起,甚至就連西陵神殿都承受不起。
當年軻浩然拔劍登天,與天一戰,遭受天誅而死,引得夫子大怒,踏入了桃山,那日西陵神殿死傷無數,桃花落儘,血水染紅了整座桃山,西陵神殿元氣大傷,一蹶不振,知守觀觀主漂泊海上,一生不敢上岸。
如果今日葉蘇殺了君陌,誰也不知道夫子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西陵神殿和知守觀是否還能存在,昊天道是否會自此消失,葉蘇不敢想象,也不能承受。
寬直的鐵劍離開君陌的手,與空氣高速摩擦,帶著一縷明亮的光線,劍鋒之前,石階扭曲變形裂開,根本無人敢擋,一擲之威,竟隱隱然與先前柳白的天外一劍差相仿佛,擋在了那道佛光之前,氣浪炸裂,轟然散開。
連綿不斷的轟隆巨鳴聲裡,佛殿漸漸垮塌,變成廢墟,漫天的煙塵漸漸被雨水斂滅。
君陌走進佛殿廢墟裡,臉色微白,袍服微臟,往日裡精致對稱的雙眉,變得有些微亂,他從身前的廢墟中揀起已經有些變形彎曲的鐵劍,雙臂用力,把鐵劍慢慢扳直,雖然沒有之前那麼直,但也足可以砍人了。
君陌看了七念一眼,握著鐵劍的右手微微一緊,那柄寬直的鐵劍,便向其頭頂斬了過去。
君陌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七念更是修了十六年的閉口禪,二人見麵,一句話都沒來得及交流,就打了起來。
七念的手指微微顫抖,在飄著淒寒秋雨裡的空中不停地畫麵,一圓儘時又有一圓生,大圓複套小圓,生生不息,就如佛祖身後永世不滅的光圈。
君陌的鐵劍直斬橫切,依然走的是方正之道,就如他的人一般,鐵劍在秋雨裡畫出無數個正方形,每一道劍痕的長短輕重都絕對相同。
手指畫出的圓,圓融至極,把鐵劍畫出的每一個正方形都套在其中,向圓圈裡落下的雨水,剛剛觸到那道氣息,便被彈飛而去。
七念看著君陌,神色肅穆,寶相莊嚴,聲音微啞的說道。
“天圓地方,你如何能夠破我?”
君陌神情漠然,自有傲氣,雙眸如劍,堅定鋒銳,冷聲道。
“既然是人,便要清楚自己是站在大地上的。”
話音落處,隻聽得噗噗幾聲脆響,鐵劍橫切而出,把雨空裡的那些佛息斬的七零八落,方形的劍意強悍至極,破圓而出!
七念神情驟凜,宣一聲佛號,在身前布下二十七層佛家氣息護罩。
“君子可欺之以方?”
君陌輕喝一聲,執鐵劍連破二十七層佛家氣息。
鮮血溢出七念的唇角,他雙手在身前作蓮花綻開,結出強大的真言手印。
君陌大喝一聲,執鐵劍斬破真言手印,嘴中依舊喊著那一句。
“君子可欺之以方!”
七念噗的一聲吐出血來,卻依然戰意堅定,喚出不動明王法身,迎向鐵劍。
“難罔以非其道!”
君陌怒喝一聲,鐵劍破雨而斬,將七念的身外法身斬成兩截!
正人君子可以被合乎情理的事情欺騙,但很難被不合情理的事情欺騙,這就是君陌的君子之道,方正之道。
七念臉色蒼白至極,盤蓮花座,結蓮花印,閉目動禪念,一念生,一念死,一念白骨生肉,一念不死不滅。
君陌根本不理會他在做什麼,隻是讓鐵劍砍過去,瞬息之間,鐵劍斬出了七十七次。
七念動禪念十一循環,他身上的僧衣被儘數斬成碎片,身上的骨肉皮被切出無數道血口,那些血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複,然而還未完全恢複,便又被鐵劍切開。
七念動念的速度再快,佛身的恢複速度也永遠不可能比的上鐵劍的速度,他這時隻是在苦苦支撐,承受非人的痛苦,近乎於淩遲。即便是佛心堅毅如磐石的他,眉宇間也不禁生出痛苦之色。
鐵劍再至,七念的身體重挫,向後疾飛,撞在殿內垮塌的佛像之上,一口血噴了出來。
此時,葉蘇終於掠到了佛殿廢墟之前,站在了七念的身前,他看著君陌,無比認真的說道。
“啞巴受傷在先,你勝之,亦不武!”
“此言若有理,你們如何有臉圍攻我小師弟?”
君陌不是迂腐君子,他有自己的理念原則,聞言眉頭一挑,冷漠的臉上露出了怒色,對葉蘇質問道。
葉蘇默然,不知如何辯解,七念躺在碎裂的佛像腳下,身上全是傷口,看著慘不忍睹,但他的神情依然平靜,聲音依然堅定,充斥著不可撼動的信念。
“冥王的女兒必須死!”
君陌目光微垂,看著淒慘的七念,不認同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