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漸漸低沉,仿佛那個至高無上的存在,也感到了恐懼,觀主十分平靜的從懷中取出了第二卷天書,這卷天書有些殘破,已經缺少了很多頁,這是落字卷。
世界的邊緣處,是深不見底的海洋,從極北方雪峰那麵的黑海,到南方碧藍如琉璃的靜海,再到風暴海,都是如此。
忽然間,有無數雲從天空裡垂落,像瀑布一般流淌到海上,如真似幻的雲霧與海麵相接,形成四道不見儘頭的雲牆。
那道來自神國的雷聲,變得更加低沉,透著莫名的哀傷,觀主再次從懷中取出來一卷天書,第三卷天書,這卷天書已經沒有書的形狀,隻有一些殘燼剩餘,看著就像是些焦黑的碎末,又像是太陽炙烤了無數萬年的沙礫,灑落人家,化為了那浩瀚無垠的沙漠,這就是沙字卷天書。。
大地上所有的沙礫,都開始緩緩流動起來,荒原中部的沙漠,泥塘邊緣的乾地,風徐徐拂過,所有沙麵都變成了吞噬一切的深淵,即便是光線,仿佛也要被吞噬。
觀主站在風中,黑發飄舞,神情平靜,仿佛神明,神國的雷聲已經低沉近不可聞,終於顯現出了服從,即便是觀主,也有些微微失神。
無數年前,那名賭鬼施下的禁製,是道門對這個世界最後製衡昊天的手段,也是世上最強大的力量,但從來沒有人嘗試過,甚至想都沒有人敢那樣去想。但是如今觀主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現在看來,他也成功了。
隨後,觀主才宮懷中一一取出了其餘的四卷天書。取出倒字卷時,西陵神殿叢嶺深處知守觀的那片靜湖,忽然間掀起波瀾,那七間茅草屋在湖麵的倒影,忽然正了過來,世上的一切好像都發生了翻轉,海洋大地飛上了天空,蒼穹落入了下方,所有人都是倒立著的。
他取出開字卷時,湛藍天空的最深處,忽然出現了一道裂縫,其間隱隱可見由純淨光明構成的宮殿,那裡便是昊天的神國,光明開始漸漸從神國中滲出。
觀主不停留,繼續取出了日字卷時,天空中那輪太陽,驟然間變得異常明亮,無數道光線四處散射,同時神國裡那些完美莊嚴的宮殿,也隨之更加明亮,昊天神國開始降臨,將要落入人間。
待到最後,觀主終於取出了明字卷,昊日光輝灑落人間,光輝璀璨,整個人間世界都化為光的世界,奪目耀眼,所有人都無法睜開自己的眼睛,好像都一同落入了昊天神國之中,化為了光明的存在!
七卷天書,七個字。
“日”。
“落”。
“沙”。
“明”。
“天”。
“倒”。
“開”。
日落沙明天倒開,波搖石動水縈回。這便是顛倒乾坤,這便是光明重構,這便是開天!
七卷天書出現在長安城前,神國出現在天空之上,雲牆垂落,圍住整個世界,這個世界變得一片光明,也隻剩下光明。
嗡的一聲響,很恐怖,無數弓弦震動,這是數萬唐軍拉動數萬柄硬弓,發出的聲音,弓弦之聲震動虛空,好像無數架瑤琴被彈奏,彙聚了代表著數萬唐軍強大的殺意,代表著數萬枝鋒利的羽箭破空而出。
數萬支箭,黑壓壓一片,掠過高高的城牆,如暴雨一般,向觀主射去,就要將他射成刺蝟。
觀主看著這片箭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舉起手來,又是嗡的一聲響,但與萬弦共振的那聲音比起來,這聲音顯得格外輕柔,因為那是空氣被輕輕震動,變成了一根琴弦。
沒有箭能落到觀主的身前,更不用說接觸到他的青衣,數萬枝羽箭驟然靜止,懸浮在長安城外的空間裡,畫麵看著異常詭異,化為了空中的一座樹林,枝丫密布,遮天蔽日。
一隻鳥從城外官道畔的林間飛來,似乎有些累了,準備暫歇一下,然後它看到了,許多以前沒有見過的奇怪枝丫,它向這邊飛了過去,落在一根羽箭上,伸展一麵的翅膀,準備梳理翅下的細毛,忽然間,它發現爪下有些不穩,輕鳴一聲飛走。
那根被它踩著的羽箭,緩緩落下,頹然無力。靜止的畫麵頓時被打破了,世界再次活動了起來,數萬根羽箭落下,像真正的雨一般落下,紛紛灑灑,在長安城牆下地麵鋪上了淺淺的一層。
萬箭不能沾衣,萬箭靜於風裡。這個世界的物理規則,在先前那瞬間,仿佛失去了作用。
雖然隻是瞬間,也是極難想象的事情,誰能如此完美地掌握規則、利用規則?
以前隻有昊天可以做到,現在的觀主借助七卷天書也可以做到,這和昊天降臨有何區彆?
那道在人間與神國之間的鐵鏈,被他握在了手中,他代表道門,掌控了昊天才能擁有的權柄,他與神國裡的規則意誌,融為一體。
天空變得越來越明亮,因為那輪愈為熾烈的太陽,湛藍天空深處隱約可見的莊嚴神國,仿佛也隨同太陽一道燃燒著。
一道難以形容的神威,自天而降,落在觀主的身上,一道難以形容的光柱,自天而降,落在長安的上空。
這道神威與昊天賜予的天啟力量相比,就像太陽之於螢火,那道光柱與西陵神術燃燒出來的昊天神輝相比,同樣如此,觀主靜靜看著長安城,看著城牆上的寧缺和書院諸人,眼神越來越寧靜,沒有任何情緒。
寧缺和書院的諸位也看著觀主,寧缺手中死死的握著一柄陣眼杵,無比滾燙,似乎是朱雀都蘇醒了。
整座長安城的街巷,已經醒了過來,難以估量的天地元氣,順著那些看得見的街巷簷角、山塔湖觀、還有那些看不見的溝渠隱道,構成一個複雜到人力根本無法算清的陣法裡,變成了一道若隱若現的拱圓,這便是驚神陣,千年前長安城建立之初,夫子親手布下的驚世大陣,守護了大唐千年歲月,無人可以打破這座天下第一雄城。
那道自天而降的光柱,落在驚神陣的上空,像流水一般順著弧形的無形拱麵,向著長安城四野流散,美麗到了極點,卻又驚心動魄至極。
誰都知道,如果讓那道光柱轟破驚神陣,甚至哪怕隻是滲入幾滴光液進去,整座長安城,便有可能被毀滅,變成一片火海!
陣眼杵越來越燙,長安城裡的天地元氣聚集的越來越多,寧缺手掌心裡隱隱冒出白煙,那是流出的汗被蒸發,手掌掌心被燙傷的結果,甚至隱隱可以聞到一絲焦糊的味道,但是寧缺卻顧不上手裡的疼痛。
那道來自天空的神威,確實恐怖,驚神陣能夠撐多長時間,寧缺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裡透著幾分絕望,他不認為驚神大陣可以擋住手握七卷天書的觀主,長安城難道注定在劫難逃了嗎,大唐注定要滅亡了嗎?
太陽真的在燃燒,散落無限如玉漿般的光明,東海上的風暴早已被蒸發一空,大澤上的蘆葦疲憊地低下了頭,世界四周的雲牆將光線反射回陸地,光線折射重疊,是讓整個人間明亮的無法直視,更沒有人能直視那輪太陽。
時近正午太陽更烈,來自天空的那道光柱,將籠罩著長安城的無形防護圈生生壓的更低了些,流瀉的光漿瀑布般落到城外,燃起無數火焰,寧缺的臉色越發慘白,汗如雨下,卻來不及流下,就被蒸發成了白霧,手裡的陣眼杵已經將寧缺的手掌都燙的發黑,血肉都粘在了上麵,難以分開。
現在的觀主,代表的就是規則,規則不可改變,所以擁有絕對的力量,哪怕是驚神陣也隻能苦苦支撐,而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擊,因為長安城在這個世界裡,在世界之中,便要服從世界的規則。
眼看長安城都開始震動了起來,驚神大陣漸漸支撐不住,那籠罩整座城市的無形護罩開始凹陷進去,承受無比巨大的壓力,一道道細不可察的裂痕漸漸產生。
劈裡啪啦的聲音漸漸響起,一開始很難聽到,細不可聞,但是漸漸加強,如同蚊蠅飛舞,最後響亮起來,震動天地,如同一群麻雀鳴叫,嘰嘰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