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笑嘻嘻的樣子,沒有理會鄭大風的話,起身邁過了門檻,走了進去,回頭看著那猥瑣的漢子說道。
“天底下這麼亂,處處都有不平事,我陳平安可管不過來,我就是來你這住幾天!”
鄭大風緊緊盯著陳平安,目光裡帶著幾分古怪,像是第一次認識這位草鞋少年一般,再次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沉聲道。
“罷了,你願意住就住吧,老頭子在你的身上押了不少,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你死的!”
鄭大風說到這裡,稍稍停頓了一下,歎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
“大不了到時候,讓趙老哥看著你就是了,反正登龍台那邊,趙老哥也沒法插手!”
鄭大風口中的趙老哥是出自楊老頭小廟的陰神,精通攝魂拷魄、隱匿潛伏等諸多秘術,是鄭大風身邊的得力助手。
陳平安笑了笑,他心性堅毅,早已經打定了主意,自然不會因為鄭大風的幾句話就有所改變。隨後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瓷瓶,扔給了門外的鄭大風。
“桐葉洲元嬰地仙拿來養神的丹藥,有六顆,你鄭大風能吃幾顆就吃幾顆,死在登龍台上,我回頭跟楊老頭要錢去,沒死,就是你欠我的。”
陳平安為了這一瓶丹坐忘丹可是欠了一屁股的債,他剛見麵向鄭大風借四十枚穀雨錢錢就是了還債。
鄭大風手掌伸出,將瓷瓶牢牢抓住,眉頭皺起,臉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怒聲道。
“陳平安,你到底要乾什麼?這事和你沒有關係!”
陳平安聽到這話,神色變得十分嚴肅,明亮的眼睛緊緊盯著鄭大風,說道。
“我本就是一個出身泥瓶巷的孤兒,從小吃了不少苦頭,辛苦練拳練劍,終於有了一些成就,算是人模狗樣了,你說我圖什麼?”
“我他娘的知道你小子圖什麼,我們從來都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也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鄭大風嘴裡罵罵咧咧,粗鄙不堪,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看著眼前的陳平安覺得格外的厭惡。
“這件事確實與我無關,但是我也有要留在這裡的理由!”
“你是想聽文雅一點的說法,還是粗魯一些的?”
陳平安沒有生氣,他知道鄭大風刀子嘴豆腐心,不想讓自己被牽連,態度才會如此惡劣。
鄭大風直嘬煙嘴,吞雲吐霧,不理會陳平安,他才不想聽陳平安那些歪理呢。
“人生在世,何以解憂?唯有酒與錢。人間小不平,花錢買酒可以消之。人間大不平,我有一劍,一拳。”
陳平安目光清正,注視著鄭大風,隨後咧嘴一笑,露出了幾分匪氣,唾沫飛濺,大聲罵道。
“剛剛那些都是書上學來的,文縐縐的,你可能聽不習慣!”
“我還有粗魯點的說法,那就是老子對這件事不爽,就是想乾死他們,否則老子練拳練劍做什麼?!”
鄭大風愣了半天,覺得還是第二種說法更合他的胃口,就連看陳平安都順眼了幾分,隨即伸手一抹臉頰,有些氣惱的說道。
“你他娘的說歸說,噴我一臉唾沫乾嘛?”
鄭大風這才將手中的坐忘丹收了起來,他與老龍城四大姓氏鬥了好幾場,受了一些傷勢,有兩枚坐忘丹就足以讓他壓製住傷勢,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影響幾日後的生死之戰。至於想要傷勢徹底恢複,不是一時半會能辦到的。
鄭大風拿起了小板凳,歎了一口氣,跟在陳平安身後進了鋪子,既然陳平安已經打定主意要插手此事了,他自然要和對方詳細講一講敵人有哪些,什麼實力,否則很容易吃大虧。
六日之後,大寒,三輛馬車從灰塵鋪子出發,駛出了外城,向著登龍台而去。
老龍城苻氏家主苻畦獨自登上那座登龍台,拾階而上。苻家元嬰老祖並未露麵,苻畦長子苻東海,長女苻春花,還有迎娶了雲林薑氏嫡女的苻南華,以及在此結茅修行的老龍城金丹第一人楚陽,和一撥供奉客卿,都站在登龍台下方。
老龍城其他四大姓氏方家,侯家,範家,丁家都有人來此觀戰,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算計,心懷鬼胎,靜靜的站在台下。
三輛馬車慢悠悠的映入了眾人的眼簾之中,停靠在了登龍台下方,陳平安,鄭大風一行人走出了馬車,猥瑣漢子獨自登上了高台,站在了苻畦的對麵。
鄭大風,苻畦二人對視一眼,隨後身形爆射衝向了對方,鄭大風是九境武夫,一雙鐵拳,凶悍無比,苻畦手持一柄半仙兵飛劍,劍氣淩厲,二人瘋狂的激鬥,拳罡和劍氣肆虐,撕碎了九天之上的雲海,引得老龍城周圍的海水激蕩,掀起了滔天巨浪,十分恐怖。
半個時辰之後,鄭大風一塵不染,乾乾淨淨的從登龍台中走了下來,他臉上沒有露出任何高興開心的表情,眼睛裡滿是凝重之色,走入了馬車之中。
鄭大風坐在車廂之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呼吸都變得沉重急促了幾分,眼睛黯淡無光,精氣神損耗巨大,他麵容陰沉不定,低聲對陳平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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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苻畦打到一半,還未分出勝負,他就主動就認輸了,一點臉皮都不要了!”
“苻畦既然不願與我分出生死,讓我趁機破開九境瓶頸,也沒有拿出苻氏的底蘊與我拚命,隻是與我互換傷勢,因此我返回內城藥鋪的過程中定然會有大危險!”
“陳平安,你可想好了,是在半路下車,還是鐵了心的要跟我回藥鋪?”
陳平安臉色平靜,目光直視著鄭大風的眼睛,笑著說道。
“苻畦可以不要臉,但是我還要臉!”
鄭大風聞言輕笑,耳朵裡冒出了鮮血,他隨手一抹,歪著腦袋看向了陳平安,譏諷道。
“你要臉?這話你騙騙彆人還行,我可是記得,你為了幾文錢,每天大清早候在樹墩子那邊,拿了信在小鎮跑來跑去。”
陳平安生活艱難,當初在小鎮上為了賺取一些生活費用,不辭辛勞地替人送信,即使報酬隻是幾文錢。
“幾文錢,我也掙得心安理得!”
陳平安問心無愧,為了生存,他不偷不搶,憑借自己的努力賺錢,沒啥丟臉的。
“怎麼著,非要我求著你,你才願意離開嗎?”
鄭大風還是不願將陳平安牽扯進來,身體向後靠在了車廂壁,臉上露出了幾分苦笑,無奈的說道。
“你到底圖什麼?”
陳平安沒有回答,他初到劍氣長城時身無分文,是鄭大風給了他幾文錢,讓他得以在客棧中住宿和吃飯。這個善舉雖小,隻有幾文錢,但卻在陳平安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陳平安遇到困難時,鄭大風願意伸出援手,幫助他度過難關,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陳平安也是讀書人,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鄭大風眼睛通紅,眼角滲出了血跡,他臉上露出了焦急惱怒之色,對陳平安沒好氣的說道。
“你能不能換個人,我不想你因為老子的事情死在這裡,老子此生不願虧欠任何人的情!”
陳平安伸手指了指鄭大風的眼睛,臉上露出了堅定之色,搖頭說道。
“眼睛流血了,趕緊好好擦擦,本來長得就醜,如今這樣就更不能看了!”
鄭大風氣急,伸手抹了一把血跡,抬頭看向了陳平安,隨後抬腿踢向草鞋少年,被其一巴掌拍開。
三輛馬車平穩緩慢的駛向了老龍城,十餘裡後,道路中間出現了兩位方家供奉,鄭大風想要下車出手,被陳平安攔住了。
隋右邊從馬車上走了出來,抽出了背後的長劍,一人攔下了兩位方家供奉,馬車繼續前行,不多遠又遇到了侯家供奉攔路。
朱斂,盧白象起身下了馬車,迎向了侯家供奉,馬車繼續前行,車輪滾滾,不曾停歇。
馬車行了三四裡路,又遇到了丁家的供奉,魏羨披掛著甘露甲,從馬車上走下,攔住了丁家的供奉,馬車繼續前行。
陳平安和鄭大風臉色越發凝重,形勢比他們預期的還要嚴峻許多,老龍城的四大姓氏不會讓鄭大風活著返回藥鋪的。
馬車緩緩行駛到了老龍城的東城門,驟然停了下來,陳平安和鄭大風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抬頭看向露出城頭之上。
城頭上立著三道身影,一位是平淡無奇的老人,另外兩人是桐葉宗嫡傳杜儼和妻子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