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瀺是不是察覺到了大驪王朝武運變化,擔心我帶著藕花福地四人,裴錢加入了其他王朝,所以才會讓你前來勸說我!”
“嗯,老國師想要與先生做一筆交易,隻要裴錢,朱斂等人加入大驪籍貫,大驪王朝願意奉上五嶽山根的土壤,每一嶽可以拿出十斤,足夠讓先生煉化兩件本命物了!”
陳平安沒有直接回答,走出了武廟,銀白色的月光灑落,像是為他披了一層薄紗,他回頭看向了白衣少年郎,沉聲問道。
“崔東山,你是如何看待崔瀺要與我做的這筆交易?”
崔東山聞言一愣,他本是崔瀺的化身,被老秀才施展手段斬斷了聯係,才會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個體,但依舊與崔瀺有著扯不清的關係。
“先生信得過我?”
“信不過,但就算是假話,我也想聽聽你的看法?”
陳平安十分坦誠,直言不諱,沒有任何的掩飾和虛偽,雙眸明亮,赤誠無比。
崔東山臉上露出幾分苦笑,不知道該是讚同陳平安的坦誠,還是該吐槽陳平安的毫不掩飾。
“那好,我就給先生說一說我的這些假話,給做一個參考,有沒有道理,你自己思考!”
“裴錢幾人加入了大驪王朝籍貫,對先生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不妨就以此跟大驪王朝宋氏開價,各十斤的五色土壤先拿來,至於先生自己會不會更換籍貫,從大驪變成大隋,或是其它地方的籍貫,等到大驪五嶽獲得寶瓶洲正統名分的那天,再做決定不遲,甚至在這個期間,先生利用五色土煉化了本命物,落袋為安。大驪王朝就算是埋怨,也無可奈何,飛升境的大修士都擋不住先生背後那柄仙劍的斬殺。先生背景靠山足夠硬,不論是文聖一脈,還是那位劍氣長城的青衫劍仙,都足以讓大驪王朝慎重對待了!”
陳平安停下了腳步,低頭沉思,一雙澄澈的眸子裡閃爍著明亮的光芒,他不讚同崔東山的看法,君子慎獨,以誠待人,不能因為自己可以獲得利益,就隨意決定裴錢幾人的歸屬,更不能出爾反爾,去做那反複小人。
崔東山走出了十多步,才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了神色堅定的草鞋少年,他臉上好似泛著光芒,正氣凜然,讓崔東山這位謫仙人一般的少年郎,不敢與其目光進行對視,白衣少年不自然的側了側腦袋,眼睛低垂,目光躲閃,死死盯著腳下的泥土。
“先生,今夜學生就去探一探文武廟的變故,若是邪修魔頭作祟,學生就替天行道,為先生掙得一樁小小陰德。若是一方山水教化不善,當地百姓的自作孽,也希望先生容學生袖手旁觀,任由此地香火自生自滅。
陳平安點了點頭,讚同了崔東山的做法,轉身向後走去,準備回縣城落腳的客棧,與朱斂,裴錢等人彙合。
“先生!”
崔東山連忙喊了一聲,叫住了陳平安,草鞋少年轉頭看去,笑著問道。
“怎麼了?”
白衣少年眉心紅痣越發紅豔,嬌豔欲滴,他俊美無瑕的臉龐上沒有了以往的嬉皮笑臉,懶散不羈,多了幾分嚴肅,目光注視著陳平安,緩緩說道。
“藕花福地的四人作為先生的隨從,未免對先生有些不敬,學生這段時間,因恪守師徒本分,冷眼旁觀,不曾開口,痛心疾首,懇請先生準許學生從明兒起好好教他們規矩!”
崔東山再次飆起演技,一副無比沉痛的模樣,將一個為先生操心的學生演繹的情真意切。
陳平安心中暗歎一口氣,他就不能對崔東山懷有信心,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語氣古怪的問道。
“你準備怎麼做?”
崔東山站在武廟之前,身後是那尊香火黯淡的武神像,莊嚴神聖,用一種充滿了虔誠的堅定語氣說道。
“自然是遵從先生的教誨,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陳平安掉頭就走,懶得理會戲精一般的崔東山,但也沒有反對崔東山的提議,他雖然不知崔東山究竟此來有何目的,但他也相信崔東山做事會有分寸,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情。
畢竟,就如崔東山口中所言,陳平安也是有背景和靠山的,即使大驪王朝的那位國師,繡虎崔瀺,不看僧麵看佛麵,也不敢無視劍氣長城的那位青衫劍仙,以及那位寒酸無比的老秀才,對陳平安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
夜色已經深了,寒氣襲人,陳平安回到了客棧後,發現朱斂幾人都未睡,甚至連平日裡最嗜睡的小裴錢也打著哈欠,雙眸惺忪的坐在板凳上等著師父回來。
陳平安坐在桌前,老廚子朱斂端上了一杯茶水放到他的麵前,他拿起茶杯飲了一口,這才對幾人說道。
“文武廟確實有些問題,被人動了手腳,不過這些崔東山會妥善處理,不會影響我們明日的行程。”
朱斂等人從桐葉洲中部走到寶瓶洲東南的青鸞國,生死大戰都經曆了許多場,對這座小縣城的文武兩廟並不感興趣,雖有一陣妖風妖雨,卻注定掀不起大的波瀾,他們真正的在意的是崔東山第一次出手,想要借此一窺白衣少年的底細和跟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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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右邊性情清冷,心思在藕花福地四人中最為簡單,性格直來直往,不會繞彎子,直接開口問道。
“崔東山,真的是你的學生?”
陳平安伸手摸了摸裴錢的小腦袋,她已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是不願意去睡覺,因為她怕鬼,睡相也不好,喜歡踢被子,如果不小心將額頭貼著的那張黃色符籙蹭掉了,山精鬼魅就有了可乘之機,保護不了自己了。
陳平安曾經告訴過黑炭般的小姑娘,這張黃色符籙有些規矩和忌諱,雖然是跋山涉水的護身符,能夠震懾邪祟,讓一些末流山水神隻,鬼物心生敬畏,但又是一盞明燈,容易引來某些不懼陽間罡風的厲鬼的覬覦與仇視。
“雖然開始,崔東山是死皮賴臉湊上來的,但他確實是我的學生。這段時間你們應該也了解了他的性格和脾氣,傲氣自負。但隻要你們不招惹他,崔東山就不會主動算計你們。”
“行走浩然天下的這些條條框框你們也了解了一些,比如欺山不欺水,入廟拜佛之時,人多不必等,這些其實都是當初崔東山告訴我的。”
陳平安對崔東山想要教朱斂幾人規矩一事,並不放在心上,崔東山內心極其驕傲,對藕花福地的四人並不如何看重,不值得他主動算計。當然關於這一點,陳平安不好意思直說,因為太傷人了,會讓朱斂等人尷尬的。
崔東山糾纏陳平安,目光視野其實一直不在陳平安本身,他真正的目標在極其遙遠的陰影中和帷幕之後,是三教合一齊靜春,是合道三洲之地的老秀才,是飛升天外天與道老二大戰的阿良,是如今坐鎮白玉京五城十二樓的道家掌教陸沉。
至於那位盤坐劍氣長城城頭最高處的青衫劍仙,當世劍道第一人,最有望繼三教祖師之後躋身十五境的大劍仙,崔東山還不敢直掠其鋒芒,繡虎崔瀺也不敢與其博弈,隻將其當做了棋盤之外的存在,倒是沒有任何的算計。
大驪王朝能夠建造出那座仿製白玉京的劍樓,背後就有陰陽家和墨家的支持,加上真武山和風雪廟作為寶瓶洲的兵家祖庭,早就與大驪牽連頗深,加上最南端商賈繁榮的那座老龍城,三教之外最有實力的諸子百家,除了法家、縱橫家尚未露麵,大驪王朝已經獲得許多一洲之外許多勢力的青睞。
上述這些因素,才是大驪宋氏吞並寶瓶洲半壁江山的底氣所在,表麵上大驪鐵騎,藩王宋長鏡,攻城略地,打下了萬裡江山,其實暗中考驗的是崔瀺縱橫捭闔的手段和謀略。
大驪王朝南下這一盤大棋,牽涉到那麼多複雜勢力,具體籌劃,幫助大驪宋氏,萬事俱備之人,正是白發蒼蒼的國師繡虎崔瀺,文聖一脈的叛徒大弟子,事功集大成者。
陳平安的遊曆之路一直都在崔瀺的算計之中,每一步,每一個舉動都沒有走出棋盤。當然崔瀺也不會因此就小瞧了陳平安,反而充滿了忌憚,因為陳平安的背景,靠山太硬了,背後的那柄長劍更是讓陳平安有了破局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