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瀺棋力高超,無瑕近道,氣韻衝淡,儘精微致高遠,無錯手,無昏招,漸漸在棋盤上占據了優勢,小天地內黑雲蓋頂,黯淡無光,狂風漸漸消散,有些難以抵擋這等犀利的進攻。
齊靜春三教合一,有望稱宗道祖,乃是十四境的大修士,境界修為遠勝崔瀺這位大師兄,但是棋力卻不是境界差距可以抹平的,他雖然借助了天機推演之術彌補部分棋力差距,但清風難敵烏雲,漸漸落入了下風,霜白的兩鬢隱隱有汗水滑落,化為了漫天細雨,風雨相合,還能勉強支撐著棋盤上的局勢。
崔瀺清臒冷硬的臉龐上露出了穩操勝券的淡淡笑容,他已經看到了此局最後的結果了,齊靜春最多還能支撐三十手,這局棋就會分出勝負。
齊靜春溫潤的眸子裡無比平靜,如同一汪清潭,沒有任何的波瀾漣漪,他對這局棋的勝負並不是太在意,更關心的是書簡湖的問心之局,他之所以提起手談一局,是為了拖住崔瀺,不希望他繼續落子,算計陳平安,免得還有其他陰謀,導致陳平安心境徹底破碎。
周玨坐在山峰之巔,視線在齊靜春,崔瀺二人身上來回徘徊,齊靜春周身清風凝聚,細雨飄飄,將三分之一的小天地化為了春季,屁股下的山嶽開滿了豔麗的鮮花,溫暖和煦,讓人感到十分舒服。
崔瀺的周身烏雲壓頂,雷電交加,白晝化為了黑夜,氣溫寒冷,白色的雪花如同柳絮漫天飛舞,寒冬凜凜,生機不存,萬物寂靜,陰冷恐怖,讓人膽寒。
修士到了上五境,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周圍空間,道韻彌漫之下,會顯現出不同的天地異象,這也是修士口中所謂的道場,淨土的雛形。
不同於齊靜春,崔瀺二人,周玨身邊的天地異象更加正常一些,眼眸開闔之間,晝夜交替,呼吸轉換之下,四季輪轉,這等修為境界更勝二人不知多少。
周玨看著漸漸吃力的齊靜春,明亮的眼眸裡升起了一輪大日,紅光萬道,照耀諸天,小天地隨之發生了變化,天空中大日橫空,破開了漫天烏雲,消弭了漫天飛雪,驅散了細細春雨,隻餘下徐徐清風。
崔瀺臉色劇變,轉頭看向了周玨,陰冷下場的眸子裡閃過一道怒火,冷哼道。
“周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玨聳了聳肩膀,一副無賴的模樣,淡淡的笑道。
“我喜歡晴空萬裡,大日高懸,不可以嗎?!”
崔瀺咬牙切齒,臉頰肌肉抽動了幾下,沒有了漫天烏雲,他如何凝聚棋子,總不能直接認輸吧。
“周先生,你要是想要幫齊師弟,又何必找借口?”
周玨輕笑一聲,死不承認,臉皮極厚的他對崔瀺的譏諷不以為意,隻是抵賴道。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我可沒有幫助齊靜春,你們師兄弟下棋,我可沒有任何的偏幫!”
齊靜春臉色微動,眼角微動,他知曉周玨驅散了雨雪,烏雲,卻不曾打散春風,就是為了幫助自己,但他深知自己棋力不及崔瀺,即使通過這種手段占據了一時的上風,也難以贏得此局,不由開口道。
“大師兄,這局棋是我輸了,你沒必要與周先生爭論!”
崔瀺冷哼一聲,低頭看了一眼黑白棋盤,自己的棋子雖然占據了優勢,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自己修為境界不足,抵擋不住大日懸空的異象,導致烏雲,白雪消散,沒有了棋子,贏不得齊靜春,隻能不甘不願的悶聲道。
“這局算是和了,下次我們再論勝負!”
隨後,崔瀺再次看向了淡定自若的周玨,實在是忍不住諷刺了一句。
“觀棋不語真君子,周先生未免有失真正讀書人的風骨!”
周玨聞言,也不生氣,身上寬大的儒衫翩翩,風度彬彬,笑著說道。
“貢士去翩翩,如君最少年。彩衣行不廢,儒服代相傳。”
“我儒衫在身,誰敢說我不是真正的讀書人,風骨這東西,我說有,誰又敢說我沒有!”
“再者說了,你們師兄弟下棋,我好像沒有開口吧,你自己求和,關我什麼事?!”
崔瀺乃是真正梟雄之輩,心思深沉,冷靜睿智,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再次恢複了冷靜平和的心境,臉上麵無表情,淡淡的點頭道。
“周先生,技不如人,崔瀺自然不會糾纏,我們還是拭目以待,看看陳平安是否能夠平安度過這場問心局吧!”
此話落下,周玨,齊靜春,崔瀺三人同時看向了半空中的那道巨大的水幕浮現,如同一麵明鏡,映照出了陳平安語,顧璨等人的身影,將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清晰的呈現在了三人的眼簾之中。
高大雄偉的樓船終於到達了青峽島,在岸邊停下,陳平安,顧璨,小泥鰍等人緩緩走了下來。
陳平安雙腳落地,停住了身形,從袖中掏出了一枚玉牌,色呈金黃,他將玉牌遞給了小泥鰍,麵容無比的冷峻,語氣也沒有任何的波動,仿佛是一個沒有情感的神明,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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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東西拿給劉誌茂,就說先他先收著,等我離開青峽島的時,讓他再還給我。另外你告訴他一句話,我在青峽島的時候,不希望看到他的身影。”
陳平安的話中充滿了對截江真君的厭惡,絲毫沒有掩飾,對方乃是顧璨的老師,卻沒有教導好顧璨,反而將他帶上了岔路,實在是讓陳平安對他沒有任何的好感。
小泥鰍接玉牌,感到無比的炙熱疼痛,仿佛手中抓著一枚燒的通紅的火炭,嘴裡發出了尖銳的嘯聲,險些現出數百丈的蛟龍真身,就要將玉牌扔在地上。
陳平安雙眸凝視著小泥鰍,目光冰冷,麵無表情,語氣平淡的說道。
“拿好!”
小泥鰍好似對陳平安十分畏懼,那是一種涉及它大道根本的敬畏和忌憚。恐怕連陳平安自己都不知道緣由。
小泥鰍與李二那尾被裝在龍王簍裡邊的金色鯉魚,宋集薪院子裡那條五腳蛇都不一樣,陳平安能夠成功捕獲小泥鰍,就是他本身的機緣,是陳平安在驪珠洞天唯一一次靠自己抓住,並有機會一直抓住的機緣!
但是陳平安卻將這樁機緣送給了顧璨,將自己的機緣轉化為了顧璨的大道機緣。可這不妨礙陳平安依舊是小泥鰍的半個主人!
雖說陳平安肯定無法駕馭踏入元嬰境的小泥鰍,但小泥鰍也不敢對陳平安出手,除非顧璨下死命令才行。
小泥鰍忍住了手中的劇痛,死死的攥著手中這枚刻著“吾善養浩然之氣”的玉牌,沒有任何猶豫的去找截江真君劉誌茂去了。
陳平安這才看向了一旁的顧璨,臉上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說道。
“麻煩跟嬸嬸說一聲,我想再吃一頓家常飯,桌上有碗飯就成。”
顧璨連忙點頭,隻要陳平安願意坐下吃飯就成,他讓青峽島一位老修士管家趕緊去府上通知自己的娘親,不用大魚大肉,就準備一桌子普普通通的家常飯!
顧璨在前麵帶路,陳平安跟在後麵,腳步不快,甚至有些慢。
顧璨誤以為陳平安是想到了府上就可以直接吃飯,所以也刻意放緩了腳步,他恨不得多逛一會,多留陳平安片刻也是好的。
突然,陳平安目光注視著顧璨的後背,開口道。
“我在池水城聽說了很多你與青峽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