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海拔一千多米的所在,比起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自然和煦的多。白雲綴在藍天之上,陽光溫暖,無有狂風,高山重巒之間,大好山河景象。斜坡的草甸上,放眼望去儘是黃綠之色,這是大自然的美。
不去管衣服好不好洗,王言懶洋洋的躺在草甸上,雙手枕在腦後,微眯著雙眼,沐浴在陽光下、和風裡,享受著當下自然的美景。
“王言,你在這躲著呢。”劉峰的聲音響起。
這是今年演出的最後一站,王言昨天在這裡演完並沒有回去,等著文工團的大部隊過來,演出過後明天一起回蒙自的文工團駐地。
“過來了。”王言偏頭看了一眼,“你怎麼找著的?”
“我找地方撒尿,就看你在這躺著呢。地上多涼啊,彆感冒了。”
“你也躺躺就知道了,舒服的很。”王言懶洋洋的動也不動,“這陣子可是給我累壞了,就想在這躺到天荒地老。”
劉峰盤腿坐在王言身邊,笑道:“我聽你新寫的歌了,寫的真好。”
“排完了?”
“老廖你還不知道嗎,聽說是收到了你給他的信,熬了兩天編曲,然後帶著樂隊一天就改完了,讓政委聽了一遍,到第四天就拉出去演出了。‘咱當兵的人開場’,‘祖國不會忘記’收尾,特彆受戰士們喜歡……
還有,你走之前不是又把稿子給解放軍文藝寄過去了嗎?他們又給你寄了四十塊錢的稿費,還給你寫了封信。聽政委說,是你寫的太多、太快了,七十萬字夠他們發一年的,所以解放軍文藝那邊幫你聯係了‘北京文藝’,你以後再有文章就給那邊發一份過去。
還說給你聯係了人民文學,希望把你的中國英雄出版,你可真要成大作家了。”
劉峰絮絮叨叨的給王言講了許多,他一向都這樣。
解放軍文藝是月刊,北京文藝,就是後來的北京文學,是八十年代改的名。也是在這一次的風暴中,最早複刊的文學刊物,同樣也是月刊。而人民文學則是文化部直屬的出版社,大名鼎鼎的‘當代’就是人民文學的,不過現在還沒創刊。
“哪裡是什麼大作家,都是為人民服務嘛。”王言笑道,轉而說道,“回頭給你罐頭吃啊,這次各地的團領導又給了不少。”
“謝謝你啊,王言。”
“這有什麼的,陳燦、朱克他們倆還跟我有矛盾呢,你看他們倆吃的多香啊。不過說起罐頭,有件事兒我得跟你說一下啊。”
“你說。”
“還是林丁丁,之前我給你那罐罐頭你給她了吧?你知道她回寢室怎麼說的嗎?她說罐頭是我送給她的。”
“不可能!”
王言連連搖頭:“是郝淑雯、蕭穗子跟我說的,當時她回到寢室……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去問何小萍,她們都是一個寢室的,每天她們聊什麼,她都知道。你去問她,她肯定不瞞著你。你就沒發現我上次演出完回團裡以後,林丁丁對我特彆熱情嗎?
你看看,不說話了吧,耷拉臉了吧。就對她一見鐘情了?對她死心塌地?人家吳乾事一罐罐頭親了好幾口,你這一罐罐頭成了我送的,還不明白呢?”
默然許久,劉峰這才說話,他的聲音明顯的低落,隱隱顫抖著:“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什麼都不想,又是吳乾事,又是張醫生,又是這個,又是那個。真要結了婚,還跟著彆人眉來眼去,你受的了?我可受不了。
劉峰,我還是那句話,革命愛情也是看人的,林丁丁並不是這種人。要麼你有錢,要麼有權力,能給她帶來直接的好處,至不濟也得看起來有前途,就像我這樣的。
她的日子過的要比彆人好,累死你也給不了。就那麼多的工資,就那麼幾張票,手頭都緊吧著,她今天要吃肉,明天要吃糖,頓頓都要吃細糧,你還能頓頓煮掛麵呐?你啊,好好想想吧,到底值不值當你這麼上趕著付出。哎,你彆跟我嘴硬啊,我不聽,反正你自己心裡有數。”
劉峰癟了癟嘴,為什麼王言每次說,都那麼紮他的心呢。但他終究沒說話,就那麼呆呆的坐在一邊,望著眼前的美景出神,他當然全沒心思欣賞的,滿腦子都是林丁丁,林丁丁……
“王言,你在這偷懶呢啊?”
這一聲喚醒了沉浸在悲傷中的劉峰,他看過去,是蕭穗子俏生生的站在那裡。他聽的很清楚,蕭穗子的聲音中有著幾分雀躍。
感受到臉上的陰影,王言睜開眼,看著頭頂眨麼著大眼睛的姑娘:“我都累成啥樣了,還不能歇歇?彆擋光啊,我跟著沐浴陽光的溫暖呢。”
蕭穗子撇了撇嘴,跟劉峰打了個招呼,坐到了王言的右邊。
“正好你來了,快給劉峰說說,那天晚上林丁丁都是怎麼說的。”
“那個,我趕緊回去了,你們聊啊。”劉峰騰一下的起身,轉身就走,乾脆的不行。
蕭穗子被劉峰慌張的樣子逗的哈哈笑:“你跟他說了啊?”
“劉峰多好的人呐,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往火坑裡跳。”
“嗯,確實。”蕭穗子笑道,“我跟你說,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可熱鬨了,林丁丁……當時老廖正在排練你寫的新歌,你的歌寫的真好,當時林丁丁就說……”
大體就是林丁丁各種的說好話,然後又不承認跟王言有什麼關係,繼續的在鞏固輿論基礎。
“我跟你說啊,王言,你真得小心。她的心機太重了,搞不好就影響你的大好前途。”
“放心吧,我有數的。”王言笑嗬嗬的點頭,“大家都是戰友,她那麼熱情我也沒辦法。不搭理她吧,倒顯著我不識好歹,不合群。搭理她吧,又在坐實跟她的傳言。這可真是,我爹媽要是知道我這麼受歡迎,吸引了女同誌那麼用心,都得樂死。”
“去你的,那叫用心嗎?那是用計,美人計!”
“你也是美人呐,來,給我用用計。”
“那麼煩人呢,沒個正形。”蕭穗子紅著臉,輕輕的拍了一下王言。
“你看著好像瘦了。”
“分隊長說我有些胖了,讓我減一減。你說咱們吃的也沒油水啊,怎麼能胖呢?”
“有人喝涼水都胖呢,你這就挺好的,再瘦都脫相了。等回去吃肉,給你貼貼膘。”
“胖死我得了,眼看都要春天了,還貼膘呢。不過你做紅燒肉是真好吃,想想都流口水。”
“等過年之後,找個不出任務的時候,咱們就去開小灶。”王言笑了笑,“之前的罐頭都吃沒了吧?我這趟又得了不少,一會兒你拿幾罐,放開了吃。”
“都吃沒了,實在是太饞了。沒有也就算了,這要是有吧,心裡就跟貓抓一樣,不好意思啊。”蕭穗子說著不好意思,臉上也確實有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就是給你吃的,再說又不是沒掏錢。”
“那點兒錢哪夠啊。”
“不夠你給我來個美人計,那不什麼都夠了?”
“怎麼又說回來了,我看你就是找打。”蕭穗子又是嗔怪的輕拍著王言。
就如此,王言躺著,蕭穗子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沐著日光,沐著和風,在青黃的草甸上……
打破這一氛圍的,是郝淑雯的大嗓門。
“我說你們兩個,孤男寡女的,也不注意點兒影響。演出都要開始了,要不是劉峰說你們在這呢,還真找不著。穗子,趕緊走了。”
“好。”
王言也坐起了身,由著蕭穗子給他拍打著身上的草屑,看著凝眉跟他瞪眼的郝淑雯:“瞪我乾什麼?你看看你,總是這樣,一點兒感受不到革命戰友的濃濃思念。”
“咋的,在穗子這感受到了?”郝淑雯隨著王言走,用肩膀撞使勁撞著他,“你倆聊的挺好唄。”
“豈止啊,還有美人計呢。”
“哎呀,那麼煩人呢。“
“什麼美人計?”郝淑雯不明所以,有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
”你彆聽他胡說八道。就是我跟他講了一下林丁丁的事兒,之前林丁丁不是……然後他就沒完沒了的,讓我給他來一出。”
“哦,要不我給你來一出啊?”郝淑雯裝著矯揉造作的樣子,夾著嗓子。
“那還是算了吧,你那哪是美人計啊,你那是張飛繡花。”說完,王言撒腿就跑。
郝淑雯稍稍愣了一下,隨即緊緊的追了上去:“王言,你給我站住,我跟你拚了,看我不打死你。”
看著二人前後奔跑的身影,蕭穗子噗的笑出聲來,笑過以後,卻是無儘的惆悵湧上心頭,像剛才那樣一直下去,應該是極好的罷……
今天的場麵比較大,因為這裡是14軍的師部駐地,看節目的人相當多。有年前巡視的副司令、軍領導,有本地的師領導,還有下邊的團長等不少的指戰員,再有本部的一個團的戰士,熱鬨的很。王言昨天的演出就是這個場麵,不過沒有副司令以及軍領導。
王言挨了郝淑雯的幾個爆錘,還被嫌棄了一下身上的味道大之後,去後台跟文工團的同誌們打了一圈招呼,尤其跟政委、老廖、方宏民等人聊了不少。之後便拿了一個馬紮,湊到了戰士們的隊伍中看起了節目。
毫無疑問,開場的必然是領導講話,一通關心之後,郝淑雯這才走上了台,她是報幕的,也拉手風琴。
跟劉峰說的一樣,開場就是王言‘創作’的‘咱當兵的人’,方宏民傾情獻唱,慷慨激昂,唱出了當兵的自豪感,以及軍人的付出。
接著就是舞蹈、話劇等等節目輪番上演,戰士們看的也熱鬨,不時的鼓掌、叫好。從上午一直演到中午,最後在‘祖國不會忘記’的歌聲中,結束了這一次的演出,晚上再演一場之後,也就結束了年前的所有演出任務,明日回到駐地,休息一天,也就到了過年時候。
午飯吃的是白麵饅頭,菜則是豬肉白菜頓粉條,很有油水。年根了嘛,怎麼也得吃點兒好的,部隊的夥食標準直線上升。
王言拿著他的飯盒,盛了滿滿的一盒菜,菜上蓋著兩個大饅頭,嘴上叼著一個,手裡還拿著一個。在後台的桌子邊坐下,他對麵是悲傷的劉峰。
“又是好久不見了啊,王言,你寫的歌真好聽,新歌老歌都好聽。”林丁丁笑著過來,就勢將飯盒放在桌子上,就坐在了王言身邊。
在外麵吃飯並沒有固定且默認的位置,甚至有的人都在外麵找個避風的地方就開造了,都是隨便坐的。
這讓落後一步的郝淑雯瞪起了眼,不過卻沒什麼表示,過去坐到了劉峰身邊,蕭穗子則是坐到了林丁丁身邊。
在她們各自找座位的過程中,王言笑著回複:“都這麼說的,謝謝你啊,林丁丁同誌。”
“大家都是戰友嘛,那麼客氣乾什麼?你是咱們文工團的人,你有了成績,我們大家臉上都有光啊。你是不知道,我們在外麵演出,有的時候還有戰士問你呢。”
“戰士們確實是熱情。”
“那也是你給戰士們服務好了嘛,你說書多精彩啊,大家都愛聽。”說著話,林丁丁皺起了眉,抽了抽鼻子,“感覺有什麼味呢?你聞到了嗎?王言?”
“還能有什麼味啊,他身上的唄。”郝淑雯接話道,“一個多月沒洗澡,沒換衣服,那身上都是灰兒,咱們這邊天兒又潮,他都淹入味了。”
在劉峰要死的眼神中,林丁丁湊近了王言,在他的肩膀上聞了聞,說道:“這都是你為邊疆戰士們付出的成績啊,真是辛苦你了。劉峰也是,他每次出去給團裡辦事,幫戰友們拿東西,也是一身的味,都是付出啊,劉峰,你也辛苦了。”
……“謝謝你啊,丁丁。”劉峰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郝淑雯和蕭穗子對視,倆人都是滿臉的嫌棄。
“林丁丁同誌的覺悟就是高啊。”王言點了點頭,看著郝淑雯,“我糾正你一下啊,不是一個月沒洗澡,我上個星期才洗的。”
“差啥麼?”郝淑雯翻了個白眼。
王言說道:“林丁丁同誌,我聽說咱們團裡好像有咱們倆的傳言呐,對你沒有影響吧?”
“王言,都是戰友,你那麼客氣乾什麼?彆同誌同誌的,多生分呐,叫我丁丁就行,都這麼叫我的。”
林丁丁輕輕的拍打了一下王言,笑道,“至於你說的傳言,那有什麼的?我在咱們團裡的傳言還少啊?又是吳乾事,又是張醫生,還有劉峰,都有傳言。上次咱們拉練演出,你不是還看到我跟吳乾事在一起呢?那就是他給我采訪呢,又送了我一盒罐頭吃。
結果第二天被咱們分隊長批評,因為他幫我證明解釋,我跟他的傳言到現在還沒傳完呢,這又把你添上了。她們就是無聊,一天天胡說八道,我都習慣了,你不介意吧?”
“我肯定沒什麼,就是怕對你影響不好。我都已經耽誤郝淑雯和蕭穗子了,團裡傳來傳去的,要是因為我,耽誤了你找對象,那可真是罪過了。”
“哎,要是真耽誤了,你可得對我負責,不能讓我成老姑娘了。”
“你們倆行了啊,那麼多人呢,注意點兒影響啊。”蕭穗子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出言打斷。
“就是,多大的人了,說話還沒羞沒臊的,臭流氓,不要臉。”郝淑雯好像是在罵王言……
林丁丁沒好氣的看著郝淑雯:“不是,你罵王言呢,還是罵我呢?”
“都罵,他臭流氓,你不要臉。”郝淑雯實話實說。
“好吧好吧,隨你怎麼說。”林丁丁以為跟她開玩笑呢,蹭了蹭王言的肩膀,笑道,“聽見了吧,你的前任緋聞對象給咱們倆配對了。”
“嘿……”郝淑雯擰眉瞪眼。
“我那還有個前任呢。”王言逗著蕭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