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允讓很沒有貴族風範,半開著衣衫露著還算健壯的胸膛。坐在那裡雙手掰著雞,搞的哪哪都是油,胡子上還沾著肉渣。一邊還要大口的喝酒,須發皆張,很有幾分狂放灑脫的意思。
王言走過去,對著趙允讓行了一禮,坐到了他的對麵「郡王可是有些沉不住氣了。」
「老夫是先來的,已坐了兩刻。」趙允讓撇了他一眼,自顧的吃肉喝酒。
王言搖了搖頭「那不過是郡王一廂情願罷了,沒人會郡王是什麼時候來的,隻會郡王很巧合的出現在了這裡。先前還奇著我家的小書童為何突然說想吃燒雞了,現在看來,怕是郡王安排了人在書童耳邊提及了。郡王手段高明啊,下官實在佩服。」
這老小子都玩上心理學了,從而達到讓他主動過來的目的。想做到這點,是必要了解小棟梁的性格,了解王言與小棟梁的相處模式,對他主仆二人有一個長久的觀察與把握。這才想著鼓動小棟梁,以此把他引過來。確實是有點兒東西在裡麵的。
趙允讓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解釋道「老夫跟你算是有幾分聯係,這幾年年節也互相過禮,當年樊樓之事眾所周知,老夫見你還分時候?況且官家在政事堂當著群臣的麵問你,這就是把事情放在了麵上。我兒之事,天下皆知,老夫就是找你問問,誰又能如何?」
王言接過了店家送上來的燒雞,又自斟了酒水,順便給老小子添了一些,笑問道「郡王想問什麼?」
「何必明知故問?恁不爽快。」趙允讓一臉的嫌棄。
王言好笑的搖了搖頭「郡王當知下官開方之時與官家所言,可康健身體,至於是否誕育龍子,實非下官可以斷言之事。郡王,下官所言具是實言,並無半點虛假。且官家是否用下官的方子,尚在兩可之間,實在難說。」
趙允讓聽明白了,趙禎要是用了王言的方子,就能多活幾年,身體也更好一些。由此也就側麵透露出了,趙禎用了方子就能有孩子,不過男女不好說。
「滑頭。」
趙允讓如此說了一句,便就繼續吃肉喝酒起來。他當然也明白王言的難處,不看不行,看了還不行,不說不行,說了也不行,為難的很。
但他還是認可王言的,畢竟這種事情,王言仍舊是敢說敢做,而沒有去顧忌更多,正經是個好臣子,也算是他的好朋友了。
沉默許久,他說道「你既醫道精深,便與我兒相看一番。我兒頭風痼疾,纏了許多年,一經發作,便頭痛欲裂。也不要你治好,隻要有法子緩解,老夫便不記你的仇。」
「做人難,做官更難啊。」王言搖頭感歎,「大將軍該是在府中吧?吃完了飯便去瞧瞧?能看定然看好,若是不能,郡王記不記仇下官也沒奈何。」…。。
「誰叫你王子言風頭盛呢。」趙允讓看著王言的笑話。
兩人就如此吃過了燒雞,而後王言隨著老小子去了郡王府,見到了趙曙,現在叫趙宗實。
他長了一張圓臉,隨了老趙家的根。身型瘦弱,眼神之中流露出的都是疲憊。眼神的沒精神,讓他沒有英氣,也沒甚勇武。才二十歲的年紀,便周身漫著鬱氣,已有暮態。
「下官王言,見過大將軍。」
趙宗實現在是右衛大將軍、嶽州團練使。前者散官,後者虛銜,沒有實職,不必實地就官。
「不必多禮。」趙宗實笑的很溫和,虛手輕托。
「趕緊瞧。」趙允讓不耐煩的擺手,催促著王言。
「大將軍且坐。」
王言還是一樣的,雙手攥住了趙宗實的手腕,一邊號脈,一邊問診,也一邊就看了麵,做了視診。
好一會兒,王言直接提筆開方,口中說道「大將軍自小體弱,氣血兩虛,精神不凝。下官開一個方子溫補調理,再出個菜譜,精致膳食。再讓我這小書童每日登門,來教大將軍一套我自創的強身健體之法,每日練上兩趟。至於頭疾,下官並未看出病灶。
私以為,乃是因大將軍經曆不同常人,故而時常憂思所致。病出於心,發於身,應於頭,故而頭痛難耐。大將軍或可沉醉琴棋書畫之中,陶冶情操,放鬆身心。亦要多加錘煉身體,健壯體魄。如此時日長久,心中舒暢,體魄強壯,或能緩解,不藥而愈亦有可能。」
趙宗實苦笑著搖頭「我一點兒也不想當皇帝。」
顯然,趙宗實也知道了政事堂中的事情,所以說話的尺度就很大。
王言拱了拱手,接著說道「大將軍先練半年強身法,半年後下官再來瞧瞧。」
說罷,又轉頭看著趙允讓。
後者看著那裡拿著方子發呆的兒子,搖了搖頭「走吧。」
轉過了一道門,不用他問,王言便開了口「郡王,不要在大將軍麵前說甚儲位之事,亦要少談國事為上。大將軍就是想的太多,自己為難。郡王也要看開些,皇帝也不是那麼好做的,按理來說,官家正是鼎盛之年,然則早生華發,何也?便是國事繁重所致。」
「你是說我兒便是做了皇帝,也活不長久?不做還好些?」
王言看了他一眼,這可都是你老小子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隻是目前的身體不好,調理調理,鍛煉鍛煉,還是可以大有改善的。郡王啊,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萬不可把一時當一世。今天郡王讓我來給大將軍看病,這個情我領了,但我可還不了。我說的話,都是基於醫道之上,非我胡言亂語。」
「你能實話實說,那就是沒拿老夫當外人,雖然話不中聽,但一腔摯誠老夫還是心領的。」
「如此便好,那明日一早便讓書童過來,郡王也可以跟著習練一番。肉吃多了,出恭也不方便,我這強身法子也調理脾胃的。回頭跟著大將軍一起吃上幾天,出恭就順暢的多。郡王,下官這便告辭了。」…。。
王言行了一禮,帶著小棟梁走人,給小棟梁講著明日來到郡王府的注意事項。
這幾年跟著王言,小棟梁還是很有長進的。就是年歲還小,不能獨當一麵,但是做事、說話還是比較穩妥的……
趙允讓這個老小子確實是個講究人,或許也隻對王言講究也不一定。畢竟在之前王言給這老小子指點了一番,這幾年趙允讓都是熱心投入公益事業,在趙禎的默許下,基本接管了京城的憐孤院,可能真做出了幾分功德。
先前王言收拾宗室的人,趙允讓也從中出了些力氣的。在一些生意上,王言也跟趙允讓有些交集,兩人之間正經是有些交情的。
今天他讓王言來給趙宗實看病,確實是幫了王言。主要是消除了其他朝臣對於王言的一些誤解,也表示了他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般要記仇。
至於趙禎,他是不會多想的。且不說早就知道趙宗實的毛病,就是王言的位置也沒到那個份上。
王言是有著特殊的地位,是改革派的急先鋒,但他卻沒有自成一派,沒有他能調動、支配的政治力量,對於大局的影響有限。而趙禎的一些動作,顯然也是有著壓製王言的意思,自然也不擔心那些事情。
隻要趙允讓這邊過的去,隻要朝臣那邊過的去,不至於讓已經成為異類的王言,再更加的不容於朝臣,就已經足夠了。
趙允讓可是有智慧的……
先回了盛府,不出所料的,盛紘早都在家等著了。
盛紘發誓,寶貝女婿就是他最大的不幸。
瞧瞧吧,他聽到了什麼?王言竟然膽大包天的給趙禎看病,還當著政事堂群臣的麵,現場開方。後來更是私會汝南郡王,還去了郡王府。這可真是夭壽了,這種事情是他們這小肩膀能摻合的嗎?
盛紘發現,自從王言當了官以後,這麻煩就是接連不斷的來,王言好像就是存心找麻煩的。不然怎麼彆人當官沒那麼多麻煩事兒,他這寶貝女婿就走到哪裡,哪裡不消停呢。
王言還是體恤老丈杆子的,給他講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並讓他放心,沒有什麼問題。這才又離開了盛府,去到了他在京城買的宅子。
他的宅子位於禦街之西,並非是達觀顯貴聚居之處,但是相對來說,這附近住的人也都是比較有錢的。畢竟汴京城裡有自己房子的,就沒窮人。
就好像千年之後大城市生活的人,肯定大多數都沒那麼富裕,但是因為沒有極大的住房壓力,賺個五六七八千,沒病沒災的情況下,生活就可以很安逸。
這時候的汴京城大抵也是一樣的,隻不過這裡的人,大都守不住他們的房子。也不要誰來逼,社會稍微動蕩一些,他們就要賣房了。或是尋常時候,誰人出了高價,總是忍不住要賣的。更彆提還有強取豪奪之事,這時候可沒處說理去。…。。
哪怕是以後鐵麵無私的老包坐鎮開封府,那百姓也要能告到老包的麵前才算。大多數的情況是,百姓都見不到官,就已經被小吏打發了……
王言的宅子不大,那也是相對大宅子來說,實際上差不多也有兩進的。他家人丁本就少,住進去甚至還富餘很多。
才一進後院,就看到華蘭、淑蘭兩個挺著肚子,坐在椅子上指揮著家中的仆從、丫鬟忙裡忙外。她們倆是早上在盛府吃過了早飯就過來收拾了,一起過了這麼幾年,家當還真的攢了不少。甚至很多東西,都是提前運回來的。
「近來舟車勞頓,總算是能歇著了。你二人要注意些,尤其華蘭,再有兩月就將臨盆,萬不可動了胎氣。淑蘭還差幾個月,卻也不可掉以輕心。其中關鍵,你們都是曉得的。醫館已經開張,從揚州調來的穩婆也準備好了,隻要平日裡注意一些,沒甚大礙。
再有便是,你二人出府要小心些,多帶人手護衛。我得罪的人太多,就怕旁人拿我沒法子,偏來找你們的麻煩,不可不防。」
華蘭說道「既有了身孕,就該在府裡好生養胎,我們姐妹倆哪裡都不去。我娘那邊,讓她來府上好了。」
「是,大娘子說的對,小心駛得萬年船嘛,我們不出去也就沒麻煩了。」
「那還能這輩子都躲在府裡?」王言搖頭一笑,「家中人手都很可靠,不要害怕。」
「那就生產以後再說,這期間找我們聚會的,一概不應,大半沒安好心。」華蘭說的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