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r/
r/
r/
r/
r/
少女倒是沒什麼。
r/
r/
年輕道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r/
r/
年輕道人突然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對勁,連忙轉移話題:“綠水潭龍鱗檉的嫩葉,哦,在咱們這兒就叫三春柳,它的葉子采摘時候不對,晚了七八天。還有這包龍飛草,俗名叫姑娘腰,研磨粉末的時候也太馬虎了,還有這紙堆花,楊家鋪子更是不像話,說好了三兩,怎麼少了一錢的分量?”
r/
r/
年輕道人竹筒倒豆子,挑了一大堆毛病,幾乎就沒一樣是滿意的,感覺像是跟楊家藥鋪有什麼私人恩怨,最後來了一個大轉折,蓋棺定論道:“這鋪子掌櫃的良心給狗吃了,不過桌上這些藥材,煎藥救人倒是夠。當然了,這主要歸功於這位寧姚姑娘的身體底子好,跟楊家鋪子至多有個半顆銅錢關係。”
r/
r/
年輕道人一拍腦袋,攤開一張素白紙張,一邊提筆寫字,一邊叮囑道:“差點忘了,貧道這就再給你寫一份煎藥的方子,這是件實打實的細致活,陳平安你可馬虎不得,貧道這藥方既是療傷,同時也能固本培元,是兵家在立於不敗之地的前提上,以戰養戰的上乘路數,而且好就好在性子溫,不傷人,頂多就是所耗時日多一些,多買些藥材,無非是開銷銀子的事情。何時武火急煎,何時文火慢煎,貧道都已詳細寫在紙上,甚至什麼時辰煎藥,也有講究,總之,接下來一旬,陳平安你多辛苦,男人嘛,本就是扛擔子的人,要不然怎麼會有頂天立地大丈夫一說?切不可推脫責任,白白叫人家姑娘小看了去……”
r/
r/
說到“頂天立地”四字的時候,年輕道人不易察覺地搖了搖頭。
r/
r/
一副藥方不過半張紙,如何煎藥倒是用了兩張紙,字體是很平常的小楷,方方正正,規規矩矩。
r/
r/
陳平安有些著急,問道:“道長難道之後就不管事情了?這種生死大事,道長是不是親自盯著更穩妥些?”
r/
r/
年輕道人無奈道:“貧道這就要離開小鎮了,南澗國境內有貧道這一脈的宗門,有個典禮要召開,貧道想去親眼看看。”
r/
r/
陳平安更加無奈,“道長,可是我不識字啊!”
r/
r/
年輕道人愣了愣,笑道:“沒關係,寧姑娘認得字,煎藥之前,你多問她相關事宜便是。”
r/
r/
少女點頭。
r/
r/
陳平安還想要說話,年輕道人猛然記起一事,從袖中掏出一枚青玉印章,小巧玲瓏,對著印麵輕輕嗬了一口氣,然後對著書寫藥方的那張紙,重重按下,從紙麵提起印章後,頗為滿意,收入袖子後,年輕道人連同其餘兩張紙一起遞給陳平安,“好好收著,小鎮上書籍多是私人家藏,你購買不易,如果真想學字,可以從貧道這副藥方學起。”
r/
r/
年輕道人向少女笑道:“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寧姑娘,那咱們後會有期?”
r/
r/
黑衣少女正色道:“陸道長,後會有期!大恩不言謝,將來隻要需要在下幫忙,可以飛劍傳書至倒懸山,隻是道長記得,千萬彆忘了署名‘陸沉’二字,否則倒懸山未必會允許飛劍進入山門。”
r/
r/
聽到倒懸山這個稱呼後,年輕道人顯然有些驚訝,欲言又止,少女微微搖頭,他很快領會心意,也不再刨根問底。有些事情,對屋內少年而言,不知道更好。
r/
r/
年輕道人率先離開屋子,不忘拉上少年的手臂,“陳平安,貧道最後與你說些話。”
r/
r/
陳平安先將那包裹放在床上,跟黑衣少女說是新買的衣裳。
r/
r/
之後兩人來到院子後,年輕道人直接低聲問道:“以你的記性,想必早已認得第一副藥方上的字,再加上隔壁就住著個讀書種子,‘不識字’這個說法,不是你攔著貧道離開的真正理由。”
r/
r/
陳平安回答道:“以道長的本事,肯定知道原因。”
r/
r/
年輕道人啞然失笑,“你是覺得自己必死無疑,所以怕無人照顧那位小姑娘?”
r/
r/
陳平安點頭道:“當時我既然開門了,就要負責到底。”
r/
r/
年輕道人站在推車旁邊,雙指並攏,悄然一抹,那柄被儒士齊靜春按入兩字劍氣的白鞘長劍,悄悄飛進屋內,應該是黑衣少女不願嚇到陳平安,便默認了這把飛劍的僭越之舉。年輕道人思量片刻,他思考問題的時候,會下意識伸出一根手指,敲擊頭頂的蓮花冠,最後說道:“來此之前,聽一位師兄說過,做事情要講道理,做人要近人情……既然如此,貧道也不好太過死板苛刻,雖說世人各有各的緣法,可既然貧道所在宗門的根本教義,本就與一般道統宗門的法旨有所偏差……相逢已是緣,勉強還算是一段善緣,貧道不妨順勢而為,那簽筒和一百零八支簽,無法贈送給你,因果太亂,一旦理不清,又斬不斷,很是麻煩。至於那方私印,有點重啊,送給你,小鎮一旦沒了禁製,所有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貧道不是害你是什麼,唉,難不成要送點金銀銅錢?這未免也太不講究,太俗氣了些,貧道哪裡好意思……”
r/
r/
不料陳平安斬釘截鐵道:“陸道長,送錢的話,很講究,不俗氣!”
r/
r/
年輕道人玩味笑道:“之前兩樣東西,你聽不懂,但是肯定曉得意義不小,為何不開口討要?”
r/
r/
少年緩緩道:“能夠最少裝下一大缸水的白碗,可以燒符紙給陰間長輩的道長,受了重傷、奇奇怪怪的姑娘,還有那一袋子二十八枚金子做的銅錢,以前是姚老頭嘴上說我們這裡很奇怪,但是現在是我親眼看到了,如果在遇上那兩個外鄉男女之前,我肯定會躲著你們所有人,今天門也不會打開。”
r/
r/
年輕道人斜靠在推車上,沉聲道:“那名外鄉女子,用手指點了你的眉心,是一門強行開人竅穴的下作勾當,在武學上被稱呼為‘指點’,手法有高低之彆,用意也有好壞之分,打個比方,你家院門並不牢固,對不對,她便故意用鐵錘敲打,門當然可以進,但其實壞了根基,試想一下,在以後風雨霜雪的天氣裡,那個開門之人,早就腳底抹油,但是你這個常年居住院中的主人,怎麼辦?”
r/
r/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我還算能夠吃苦。”
r/
r/
看著一點不像是說笑話的草鞋少年,年輕道人氣笑道:“這才是她第一次出手害你,若是筋骨強健、氣血旺盛,你活到三四十歲不難,之後她以手掌拍打你心口之舉,才是真正的致命傷,壞了你身軀本元不說,還斷了你的長生之路……準確說來,你本來剩下一線機緣,借著此方天地翻覆、乾坤倒轉的大運勢,你未必沒有可能續上大道修行,這就像滾滾洪流直下,河中竟是蛟龍魚蝦無數,運氣好的人,當然收獲大,但是哪怕運氣最不好的,彆人撈起蛟龍蛇黿,他說不定沾沾光,也能抓條小魚小蝦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