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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嗯了一聲,“那我拿籮筐去撿石頭了,明天再來找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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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說道:“如果你放心的話,拳譜留下來,我再看看有沒有紕漏,會不會是陷阱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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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好的,可是寧姑娘記得小心些,這本撼山譜,我以後還要原原本本還給顧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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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轉頭皺眉道:“你要說幾遍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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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笑著去角落背起籮筐,離開屋子的時候不忘提醒道:“寧姑娘彆忘了鎖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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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趴在桌子上,沒有轉頭,擺擺手,有氣無力道:“知道啦知道啦,你怎麼比我爹還話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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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輕如燕,身影沒入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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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陳平安約莫著已經離開泥瓶巷,少女立即直起身,以視若仇寇的眼神,狠狠盯著那部撼山譜,然後整個人瞬間垮下來,再次趴在桌上,愁眉苦臉,自言自語道:“這玩意兒怎麼教啊,我生下來就是世間第一等的劍仙之體,哪裡需要走這些山腳的路程。我連三百六十五座竅穴的名字也記不全,氣息如何自然流轉,我打從娘胎起就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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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雙手撓頭,悲憤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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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一個嗓音在門外怯生生響起,“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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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身體僵硬地緩緩轉身,看到一張極其欠揍的黝黑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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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板起臉,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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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咽了咽口水,歉意道:“我是怕你忘了鎖門,就來提醒一聲,再就是如果寧姑娘晚上肚子會餓的話,我可以先去劉羨陽家做些宵夜,給寧姑娘拿過來,之後再去小溪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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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大手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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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立即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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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陳平安腦海中都是拳譜第一式的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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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走人動,腳不離地,如趟爛泥,勢如大雪及膝,緩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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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當他試圖去按照圖譜去練習拳架後,他不由自主轉變了每次呼吸的快慢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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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甚至異想天開,在溪水當中練拳,豈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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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身前放著兩枚印章,由最上等蛇膽石雕刻而成,皆不大,且都尚未篆刻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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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那位氣質溫潤如玉的年輕讀書人,造訪學塾,之後兩人私下對話,遠道而來的儒家君子問了他一個問題,“先生可想繼承某人遺願,繼續為萬世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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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當時回答道:“容我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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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顯然不是一個如何令人滿意的答複,不過那位享譽半洲的年輕君子,沒有咄咄逼人,與慕名已久的齊先生,聊了聊小鎮的風土人情和小鎮之外的風雲變幻,然後就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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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年輕君子都沒有詢問那塊玉牌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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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齊靜春心知肚明,東寶瓶洲儒教書院的這位君子可以忍,道教宗門的那對金童玉女,佛教大小禪寺的護經師、那位蜚聲海外的苦行僧,以及兵家的代表人物,這三方勢力都不太可能會顧忌山崖書院的顏麵了,尤其不會聽從他齊靜春的意願,肯定會毫不猶豫取回各自勢力的壓勝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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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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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正襟危坐,手握刻刀,破天荒有些為難,不知如何刻寫印章的篆文,“殺身成仁,舍生取義。對這個孩子來說,好像太大了一些,不妥當,也不吉利。安心在平,立身在正,是不是太虛了一些?可如果是三枚隨手鑿就的急就章,好像又顯得太沒有誠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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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轉頭望向窗外的夜空,夜幕當中,星星點點,如一顆顆夜明珠懸掛於一張黑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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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怔怔失神,良久才回過神,一手拿起印章,開始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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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刻出“靜心得意”四個古樸篆文,尤其以為首之“靜”字,最為神意飽滿,包羅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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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輕輕放下手中印章,底款這麵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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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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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兩鬢霜白的儒士心意微動,便隨手揮袖,隻見桌麵上很快“風生水起”,山川起伏,依次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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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齊靜春凝神望去,看到小鎮陋巷的破落祖宅當中,少年和少女並肩而坐,聊著武道九境的概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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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九境之上,有第十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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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早就讀書破萬卷,對於廟堂江湖更不陌生,自然曉得武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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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那張近乎古板的臉龐,浮現出一些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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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位坐鎮一方天地的儒家聖人,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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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第二枚私章上篆刻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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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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