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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的那尊巨相,潔白縹緲,肅然危坐於東寶瓶洲最北端的版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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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滾滾湧動,緩緩下壓,不斷靠近齊靜春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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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抬頭望去,笑意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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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之上,有威嚴嗓音響起:“齊靜春,需知天道無私!你身為儒家門生,對驪珠洞天生出惻隱之心,情有可原,若是此時回心轉意,猶有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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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這位天上仙人的話語,仿佛有陣陣雷聲迅猛滾走於雲海之中,那些一閃即逝的電閃雷鳴,不斷從雲海底端滲透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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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出法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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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位仙人嗤笑道:“與這書呆子廢話什麼!想要做出頂天立地的壯舉,得先問過我的拳頭答應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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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同時,雲海被一隻金黃色的巨大手掌,向下一撈,撥開厚重雲霧,露出一個窟窿後,一道光柱落在齊靜春法相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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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響起佛唱一聲,悲憫開口:“齊施主,一念靜心,頓超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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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沉聲道:“斬龍一役之後,小鎮得以享受三千年大氣運,後世子孫英才輩出,無非是寅吃卯糧的手段,隻不過既然是四位聖人訂立下的規矩,最早那撥選擇紮根驪珠洞天的修士,也未有異議,我齊靜春自然沒有資格在此事上指手畫腳。如今天道要鎮壓此方天地,來便是了,無非是換成我齊靜春一人,來替小鎮百姓承受這一場劫難,天道和規矩未曾落在空處,諸位又為何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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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將雲海攪出一個大窟窿的仙人肆意大笑,“哈哈,姓齊的,你是真不知道緣由,還是裝瘋賣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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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不知何時已經伸出一隻手,將那顆蘊藏一座小洞天的珠子,手掌變拳,虛握於手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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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掌心之中,洞天之內,小鎮之上,已是白晝驟然變成黑夜的玄妙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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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那隻護住驪珠洞天的雪白手掌,仿佛遭受到一股從四麵八方而來的無形攻勢,呲呲作響,手背之上不斷濺射、綻放出白色電弧,不斷有看似小如飛羽、實則大如山峰的“雪花”,從齊靜春手背脫落,墜落人間,隻是不等落地,就已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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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坐於雲海窟窿附近的雲上仙人,放聲譏笑道:“小小儒士,悖逆大道,不自量力!就由本座先陪你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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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從東寶瓶洲的極遠處舉目望去,並且能夠破開仙人聯手造就的遮掩法陣,那就能夠依稀看到無比壯觀一幕,破開雲海的宏大窟窿當中,先是露出一粒黑點,筆直朝下,然後是一截劍尖,最後終於顯露出全貌,是一柄與齊靜春法相手指長短的“袖珍”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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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柄剛剛現世,第二柄又尾隨其後,從彆處落下,第三第四柄,依次從天上雲海降臨人間,總計十二把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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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排開,懸停於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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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鐵騎列陣,被人勒緊韁繩,隻等一聲令下,便可衝鋒鑿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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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之上,一尊金色巨人隨意盤腿而坐,睜著巨大的金色眼眸,雙拳撐在膝蓋上,右拳緩緩抽出一根食指,屈指一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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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飛劍率先激射向齊靜春的拳頭虛握的那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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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劍下墜的速度快如閃電,軌跡上,拉扯出一條連綿不絕的雲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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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劍瞬間穿透齊靜春法相的手臂,在距離地麵隻有咫尺之遙的時候,驟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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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之上,金色巨人右拳食指輕輕旋轉,飛劍劃出一道弧線,重返高空,同時左手叩指輕彈,原本懸在空中的一柄飛劍轟然落下,再一次刺穿齊靜春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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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根手指相互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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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把飛劍筆直落下,弧線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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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起落落,如此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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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那條胳膊被飛劍一陣陣密集攢射後,變得傷痕累累,出現無數個黑色孔洞,相比原本通體瑩白的巍峨法相,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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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對此神色自若,眼見著又要再來一撥飛劍穿刺,展開新一輪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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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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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雲淡風輕地說出四個字:“春風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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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飛劍依然是直直刺向齊靜春手臂,隻是這一次不等它釘入手臂,就像是鬆針被一陣清風吹拂得飄蕩歪斜,不但是這一把飛劍,之後十一把飛劍無一例外,就是無功而返,圍繞在齊靜春的法相四周,遵循某種既定軌跡緩慢飛行,劍身顫抖,伺機而動,輕微嘶鳴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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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如此,一陣陣彌漫天地間的春風,還不露痕跡地托住了下墜雲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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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尊金色巨人袒露胸膛,一身恣意放肆的意味,居高臨下,眼見著那十二把飛劍,竟然找不到任何破綻,有些驚訝,“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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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對人間修士而言威力無匹的飛劍襲擾,齊靜春並不太上心,他始終盯住那隻虛握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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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有人老珠黃一說,驪珠洞天這粒懸浮在東寶瓶洲上空的珠子,也已經有三千年歲月了,&sp;本該在六十年後,在下一任聖人阮邛的手上,包裹庇護珠子的外壁,將會徹底破碎,如同一件瓷器,外層釉色脫落剝離殆儘。到時候天道碾壓而至,必然勢如破竹,雖然不會當場死人,但是小鎮所有人都會失去來生,齊靜春為此專門翻閱佛經,甚至推斷出一個可怕的後果,小鎮這六千餘人,被用來承受天威浩蕩的“替死鬼”,有可能生生世世墮入西方佛國的餓鬼道,永世不得超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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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家修士、鑄劍師阮邛,作為驪珠洞天最後一位坐鎮四方的聖人,他到時候的職責,可不是守護小鎮百姓的安危,而是不讓任何一人逃脫這份天道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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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色巨人聲如擂鼓,轟隆隆傳遍天空,大笑道:“有人說你齊靜春不簡單,擁有兩個本命字,春字之外,還有一個壞了規矩的靜字,來來來,讓本座開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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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每說一個來字,就用拳頭砸在膝蓋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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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過後,雲海如鍋內沸水,劇烈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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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底部,那陣原本肉眼不可見的清風,也搖晃起來,光線混亂,明暗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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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道:“你有春風,本座則有一場飛劍法雨,要給你這家夥潑潑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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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過後,無數金色的絲線透過雲海,又滲透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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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巨人身軀作為對比,那些金色絲線,就像是指甲長短的小小繡花針,隻是密密麻麻,成千上萬,彙聚之後,聲勢之大,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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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依然凝視著拳頭,聞聲後麵不改色,輕聲道:“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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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正襟危坐的法相四周地麵,迸濺出一粒粒雨滴,每一滴雨珠,看似渺小忽略不計,其實皆大如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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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這些不斷湧現的雨珠,違反常理地嘩啦啦向天空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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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倒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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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因儒家聖人齊靜春默念的那一句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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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絢爛的飛劍法雨,從上往下,起於大地的春雨水幕,由下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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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