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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車夫貌不驚人,瞧著像是憨厚老實的莊稼漢,搓著手來到陳平安身前,小聲道:“能不能換個地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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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沉聲道:“就在這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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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雖然臉上流露出不悅神色,但是心裡微微放鬆一些,這才是一般市井少年該有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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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漢子猶豫了一下,“你是不是認識小鎮學塾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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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少年沒好氣道:“小鎮誰不認識齊先生,但是齊先生認不認我們,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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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在一旁憋著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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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巷的董水井深深看了眼泥瓶巷的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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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那邊有人急匆匆吼道:“姓陳的彆偷懶啊,趕緊說完,滾回來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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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歎了口氣,對車夫說道:“有話直說,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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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雙手揉了揉臉頰,呼出一口氣,低聲說道:“我是一名大驪朝廷的死士,負責保護這些孩子去往山崖書院求學,當然,我不否認也有監督他們不被外人拐跑的職責,比如大隋,又比如觀湖書院,這些你聽不懂也沒有關係,你信不信也沒有關係。但是我不管你跟齊先生關係如何,也不管你認不認識馬瞻馬老先生,我都希望你近期小心安全,因為馬先生在送我們去山崖書院的半路上,被人害死了。而馬先生在這之前,偶爾跟我閒聊,無意間說起過你兩次,一次說他記得很早以前,掃地的時候,經常看到有個喜歡蹲在學塾窗外的孩子,第二次是說齊先生在辭去教書先生和書院山主之前,說你也是讀書種子,隻可惜他沒辦法帶你去山崖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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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苦笑道:“隻是可惜了這幾個孩子,現在真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書院不敢去,小鎮的家也沒了。要知道齊先生創辦的山崖書院,可不是人人都能進去讀書的,我們那座大驪京城百萬人,據說這麼多年累積下來,也才十幾個山崖書院出身的弟子,如今一個個都當了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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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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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水井站在原地,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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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阮秀輕輕咳嗽一聲,陳平安轉過頭去,青衣少女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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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心中了然,隻喊了李槐的名字,“李槐,你們兩個過來,我有話要先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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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哦了一聲,拉著董水井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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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漢子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陳平安猛然將李槐和董水井拉到自己身後,他則一步向前,沉聲道:“謝謝你跟我打招呼,以後這些學塾孩子,我會替馬老先生照顧他們的,以後是去京城找他們父母,還是做什麼,我得問過他們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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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乾笑道:“陳平安,這不妥吧,我畢竟比你更能看護他們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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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沒事,我如今有錢,而且認識了縣令大人吳鳶,還有禮部右侍郎董湖,如果真有事情,我會找他們的。當然,是先請我們阮師傅幫忙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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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車夫努了努嘴,眼角餘光瞥了一下,發現一位身材並不高大的男人站在屋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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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殺心已起的車夫頓時汗流浹背,對陳平安笑臉道:“行,既然馬老先生都願意相信你,我當然信得過你的人品,讀了,陳平安,如果以後有事情需要我幫忙,就去小鎮北邊的三女塚巷找我,就住在巷子最北邊頭上那棟小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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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和和氣氣笑道:“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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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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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額頭滲出汗水,等到那人徹底消失在視野,才對兩人說道:“李槐,林守一,跟我去見李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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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問道:“李寶瓶已經跟你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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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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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水井則問道:“石春嘉和林守一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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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已經被接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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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水井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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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那間暫時空蕩蕩的鑄劍室內,陳平安站著,麵對著排排坐在兩條長凳上的五個學塾蒙童,按照年紀來分,依次是騎龍巷石春嘉,桃葉巷林守一,杏花巷董水井,福祿街的李寶瓶,小鎮最西邊的李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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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李槐年紀最小,跟他們懸殊比較大,其實其餘四人各自相差不過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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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李槐和董水井已經把剛才的情況說了,你們覺得那個自稱大驪死士的外鄉人,到底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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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貴狐裘早已不見的林守一冷漠道:“連那姓崔的為何要殺馬先生,我們都不知道答案,何談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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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春嘉緊緊依偎著李寶瓶的肩膀,臉色微白,仍然有些惶恐不安,但是回到小鎮後,尤其是見到相對比較熟悉的陳平安,這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心定了許多,最少不用擔心突然就變成馬先生死後的那麼個淒慘樣子,他們幫著挖坑下葬的時候,石春嘉嚇得躲在遠處,抱頭痛哭,從頭到尾也沒能幫上忙,李槐也好不到哪裡去,躲在比她更遠的地方,牙齒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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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李槐抱著肚子,哭喪著臉,嘀咕道:“又餓又渴,所謂饑寒交迫,不過如此了。爹娘啊,你們的兒子如今過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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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扭頭瞪眼道:“李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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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耷拉著腦袋,偷偷扯了扯坐在最右邊董水井的袖子,“水井,你餓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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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水井平靜道:“我可以裝著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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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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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灰心喪氣,下意識伸手抓住一旁石春嘉的羊角辮,使勁搖晃了一下,“其實現在什麼事情都雲裡霧裡,看不穿猜不透的,林守一說得對,對方下棋的人肯定是高手,我們太嫩了,當務之急,是保住性命,確認安全無虞之後,再來談其它,比如趕緊跟遷去大驪京城的家裡人打招呼,報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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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順嘴講出“報聲平安”這個說法後,所有人都下意識望向對麵那個穿草鞋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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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沉默許久,問道:“既然想不出彆人怎麼想,那我們就搞清楚自己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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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對麵五人沒有異議後,陳平安問道:“你們是想平平安安去大驪京城,去找你們爹娘長輩?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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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痛苦哀嚎道:“我爹娘帶著我姐不知道去哪兒享福了,我去個屁的京城,就我舅他們家那脾氣,真有錢了,隻會更欺負我啊,以前是當賊看,以後還不得當仇人?天大地大,竟然沒有我李槐的容身之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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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繞過石春嘉就是一板栗砸下去,打得李槐頓時沒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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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水井想了想,悶悶道:“我想念書,如果我爹娘是留在小鎮,不讀書就不讀書,幫他們下地乾活也行,可去了京城,我能做啥?連他們大驪的官話也不會說,我又不是李寶瓶,學什麼都快的人。再說了我爺爺死的時候,要我也要也死在學塾裡,說以後當不成讀書人,就彆去給他上墳,他不認我這個孫子了。要是小鎮這邊學塾繼續辦下去,我就留在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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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春嘉紅著眼睛,怯生生道:“我想去京城找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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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長凳最左邊的林守一皺眉道:“哪裡安全,我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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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雙臂環胸,眼神熠熠,神采飛揚,大聲道:“我要去山崖書院!去齊先生讀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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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站起身,站在陳平安和四位同窗蒙童之間,她伸手指了指董水井,“彆說大驪,整個東寶瓶洲,就屬齊先生的山崖書院最有名氣,你爺爺要是知道你留在小鎮讀書,而不去山崖書院,我估計他老人家的棺材板都要蓋不住了。當然,怕死你彆去,在這裡讀書,熬個十來年,也能算個半吊子讀書人,總比死在去求學的路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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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水井給李寶瓶這番話憋得滿臉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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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指向林守一,“你不是被人瞧不起的私生子嗎?而且你也打心底瞧不起我這種出生在福祿街的有錢人孩子嗎?你到了山崖書院之後,誰敢看不起你?當然,齊先生說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所以你林守一願意留在這裡,我才懶得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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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春嘉一看到李寶瓶伸手指向自己,哇一下就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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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一臉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表情,坐回原位,李槐納悶道:“李寶瓶,你咋不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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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答道:“不想跟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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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呆了呆,之後默默仰起頭,滿臉悲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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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去看其餘四人,隻是看向紅棉襖小姑娘一人,問道:“確定要去山崖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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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點頭道:“齊先生說過,我們山崖書院的藏書之精,冠絕一洲!齊先生還說了,我所有的問題,哪怕他無法回答,但是全部可以從那裡的書本上,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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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山崖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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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小姑娘早就把自己當做那座書院的學生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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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最後問道:“不怕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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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身上那股氣勢微微下降些許,“一個人,就有點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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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容燦爛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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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一臉茫然,“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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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本正經道:“我陪你去那座山崖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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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欲言又止,眼眶通紅,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紅棉襖小姑娘,如果不是因為身邊坐著四個膽小鬼,她早就又要哭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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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第一次去小溪“抓住”那隻螃蟹,其實在家門外她已經偷偷哭過了,所以飛奔進家門後才能那麼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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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對李寶瓶招招手,在李寶瓶走到自己身前後,他對長凳上其餘四人說道:“你們四個在這裡等會兒,我和李寶瓶去找人,說點事情,跟你們也會有關係。所以彆急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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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陳平安牽著小姑娘的手,一起走向鑄劍室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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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少年既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誰說話,“我說過,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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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可是那會兒你也說過啊,萬一做不到的話,可以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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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了搖頭,柔聲道:“齊先生已經不在了。我打招呼,他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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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短短一炷香功夫而已,哪怕少年已經帶著紅棉襖小姑娘走遠,兵家聖人阮邛依然坐在小竹椅上,有些沒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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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也坐在椅子上,看著空落落的那張竹椅,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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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讓阮邛幫忙買下五座山頭,但是他很快就要離開小鎮,如果回不來了,就把五座山頭裡的四座,落魄山,寶籙山,彩雲峰,仙草山,分彆送給劉羨陽,顧粲,寧姚,阮秀。他隻留下那座孤零零的真珠山,留給自己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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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上壓歲和草頭兩間相鄰的鋪子,可以請阮師傅雇人幫忙看管,如果經營不善,有天店門關閉也無所謂。不過他會留下那百來顆普通蛇膽石,讓阮師傅在那邊幫著賣,賺來的銀子,用來維持店鋪的運轉。兩間鋪子雖然不用考慮盈利掙錢,但是少年希望鋪子裡每個夥計,都能被告知這裡的店主,是泥瓶巷一戶姓陳的人家,是他們家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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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阮師傅必須將四個學塾蒙童安全送去大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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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報酬,少年把半塊斬龍台,以及買山買鋪子之後剩餘的全部金精銅錢,交給阮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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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邛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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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阮邛說隻能保證把他和李寶瓶送到大驪南端邊境,出境之後,生死富貴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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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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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裡,陳平安安置好五個孩子後,獨自走向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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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石拱橋,走入小鎮,走入泥瓶巷,回到自家宅子,夜色降臨,少年神色平靜,點燃一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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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對著燈火,守夜不睡,就像以往每年春節的守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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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搖曳,映照出少年沉默堅忍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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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拱橋上,有人笑問道:“千年暗室,一燈即明。前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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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回答:“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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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平安“醒來”,發現自己第四次見到了那人,懸停於空中,雪白衣袖無風飄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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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腳尖輕輕落地,走向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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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走一步,那人的麵容就清晰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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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依然身材高大,卻絲毫不給人臃腫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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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竟然是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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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少年而言,隻能說她生得極其好看,好看到不能再好看一點點。&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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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少年身前,終於停下腳步,她低頭彎腰,凝視著少年的那雙乾淨眼眸,嗓音輕柔開口道:“我已經等了八千年了。陳平安,雖然你的修行天賦,遠遠比不上我之前的主人,但是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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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低頭湊近了幾分,幾乎就要額頭碰到陳平安的額頭,“陳平安,我想請你幫我跟外邊的四座天下,說一句話,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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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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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女子驀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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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單膝跪地,哪怕如此,她依然隻是微微仰頭,就能與身材消瘦的陳平安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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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從今天起,陳平安,你就是我的第二位,也是最後一位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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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臉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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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身雪白亮光的高大女子眯起極長的眼眸,嘴角帶著笑意,她單膝跪地,跪向那位懵懵懂懂的少年,她神采飛揚,那雙眼眸裡仿佛放著萬裡山河風光,她沉聲道:“陳平安,請你跟我念一遍那句誓言。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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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一隻手掌,輕輕豎起在少年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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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伸出一隻手掌,輕輕合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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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睛,緩緩道:“天道崩塌,我陳平安,唯有一劍,可搬山,斷江,倒海,降妖,鎮魔,敕神,摘星,摧城,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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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跟著在她心中默念道:“天道崩塌,我陳平安,唯有一劍,可搬山,斷江,倒海,降妖,鎮魔,敕神,摘星,摧城,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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