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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撥浪鼓似的使勁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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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雙手撐在樹乾上，小腿交錯，跟小姑娘一樣優哉遊哉輕輕搖晃著，少年眯眼，輕聲笑道：“是我第二次一個人進山去采藥，那時候我才四歲多，不到五歲，出門的時候，想著要采最多最多的藥材回家，所以故意挑了一個最大的大籮筐，然後沒等到走出小鎮，就累死了，走出小鎮能夠看到山的時候，當時還是一個大太陽的日子，肩膀上被籮筐繩子扯得火辣辣疼，後背更是。其實那會兒疼還好說，不是特彆怕，讓我覺得絕望的事情是，那座山看著好遠好遠，就像這輩子都走不到那裡。加上當時離著第一次進山出山沒多久，所以腳底的水泡很快就造反了，然後小師叔我啊，就咬著牙一邊走一邊哭，還一邊不斷偷偷問自己，這還沒有走到山腳，要不然就回家吧，反正年紀小，籮筐這麼大，山路那麼遠，回家不丟人，娘親肯定不怨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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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聽得入神，小聲問道：“小師叔，那你最後放棄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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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少年笑著搖頭道：“沒呢，當時我就突然想到，不管怎麼樣，走到山腳就好，到那裡再回頭。然後我就真的走到了山腳，坐在地上哭的時候，又想了，要不然上了山，采到一棵草藥再回家？然後就又開始爬山，爬著爬著，看到那些草藥後，整個人好像一下子就有了力氣，很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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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哇了一聲，讚歎道：“小師叔，你一定摘了滿滿一籮筐草藥才下山回家，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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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說到這裡，滿臉的與有榮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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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沒呢，一直到太陽要下山了，草藥還沒蓋住籮筐底，就下山了。一來是草藥沒那麼好找，很難的，個子那麼小，背著個大籮筐走山路，其實比采藥更難，二來是真的很累了，再就是想著再不走，天黑後就要一個人留在山上，我那會兒當然很怕。隻不過我最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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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下文，好奇問道：“小師叔最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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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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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少年搖了搖頭，柔聲道：“後來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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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善解人意地沒有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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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回過神，轉頭對她笑道：“跟你說這些，可不是為了告訴你小師叔多厲害，其實小鎮的苦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一點也不稀奇。我說這些，是覺得你今天跟我說那些習武之事的門道，說得很好，很像小師叔小時候偷偷跑去學塾後，看到齊先生授課時的樣子。你不是說沒有女先生女夫子嗎，我覺得以後到了山崖書院，等你讀夠多的書後，說不定就能成為第一個在書院教書的先生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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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棉襖小姑娘聽到小師叔這麼說之後，驟然煥發出昂揚的鬥誌，雙拳揚起，“李寶瓶，你可以的！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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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默默看在眼裡，覺得如果齊先生還在世的話，一定也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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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接下來小姑娘說了句讓少年頭大的言語，“因為李寶瓶有一個天底下最了不得的小師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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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隻好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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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長鶯飛的美好時節，少年和小姑娘並肩而坐，各自懷揣著美好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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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對岸一處隱蔽地方，一個男人和一位少女盤腿而坐，吃著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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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充滿銳氣的少女沒好氣道：“爹，小姐跟著這麼個憨憨傻傻的家夥，真能順順利利走到我們大驪邊境？聽說那邊可是經常打仗呢，還有許多落草為寇的兵匪，很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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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調侃道：“難道忘了是誰把你教訓了一頓？習武之後生平第一戰，輸了不說，還輸得這麼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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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氣呼呼道：“那是因為爹你不允許我擅自運轉氣機，怕我承受不住那股壓力，現在我一隻手就能撂翻那個泥瓶巷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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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笑問道：“你這位武道二境高手，真的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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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大聲提醒道：“爹，是二境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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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提起水壺喝了一口，搖頭道：“你打不過他的，除非是點到即止的切磋武藝，你才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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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顯然不信，那少年撐死了才剛剛步入武道大門，之前在李家大宅屋頂上兩人對峙，他隻不過占著地利才僥幸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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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打趣道：“你就是個沒良心的，人家在宅子裡跟你對上，打得你跌向地麵的時候，還不忘拉了你一把，要換上是爹，與人對敵，不給你腦袋上加一瓦片，就算很厚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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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他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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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冷笑道：“&sp;“習武之人，婦人之仁，這種人，活不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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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臉訝異道：“你一個丫頭片子，武藝不精，武道不高，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誰教你的？反正我可沒跟你說過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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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揚起下巴，“咱們二公子說的！二公子雖然是滿腹韜略的讀書人，可他從不滿嘴仁義道德，隻說慈不掌兵，必須殺伐果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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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皺了皺眉頭，正要跟這個缺心眼的閨女好好說些正經道理，突然站起身，沉聲道：“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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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跟著起身，“爹，怎麼回事，不是說悄悄跟著小姐就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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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語氣並不輕鬆，“有人來了。等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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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二人，一掠過河，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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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和李寶瓶剛剛離開老柳樹，重新動身趕路，就發現遇到了一個人出現在視野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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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先是放下背簍，然後讓李寶瓶站在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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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在小鎮東邊，遇到什麼人，哪怕是神仙妖魔鬼怪，陳平安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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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這條即將連道路也會消失的南下線路上，不管遇到誰，陳平安都不敢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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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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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材不高大也算不上壯實的漢子，向陳平安和李寶瓶迎麵而來，隻見他牽著一頭白色驢子，頭戴鬥笠，斜挎著一條布囊，腿上裹了行纏，手持一根竹杖，腰間則懸掛著一把綠色……竹鞘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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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五六步外停下腳步，沒有繼續走近，他摘下鬥笠，露出一張並不出奇的臉龐，微笑道：“你是陳平安吧？你好，我叫阿良，善良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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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男人補充了一句，“我是一名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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