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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鹿一開始死活不肯,嫌棄太過醜陋寒酸,後來入山遇上雨天,山路泥濘不堪,經常腳底打滑,朱鹿是登堂入室的武人,雖然不至於險象環生,卻也踉蹌難堪,最後不得不從她爹手中拿過草鞋,默默換上,李槐偷著樂嗬,被惱羞成怒的少女一腳使勁踩在爛泥裡,二境巔峰的武人,有意為之的一腳踩踏,自然勢大力沉,當場濺得李槐半身泥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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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家境貧寒,本就沒帶幾身換洗衣物,立即戳中了傷心處,哭得稀裡嘩啦,氣喘籲籲的林守一不願摻和這攤子爛事,停步在旁休息的時候翻白眼。朱河是性子淳樸的人,哪怕已是五境武人,依然耐著性子跟孩子賠禮道歉,答應出了山進了市鎮,一定給他買一整套嶄新衣物,可孩子在意之事,就是自家窮苦自己可憐,一看到那婢女脾氣這麼壞,偏偏身邊還跟著一個有錢的爹,孩子隻覺得自己被傷口撒鹽,哭得更加撕心裂肺,雙腳使勁踩著泥濘地麵,很快就跟一隻小泥猴似的,一來二去,所有人都心煩氣躁起來,陳平安上去勸說,李槐不願聽,陳平安很快就被連累得一身黃泥,所幸陳平安什麼苦頭災殃沒受過,倒是沒急眼,隻是有點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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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鹿趁機煽風點火,看吧,好心沒好報,陳平安,你趕緊把這種沒心沒肺的東西丟下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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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哭得更加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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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大聲嗬斥也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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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思來想去,最後隻得試探性問道:“李槐,我回頭幫你做一隻小竹箱,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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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立馬止住哭聲,胡亂抹去眼淚鼻涕,認真問道:“多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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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回答道:“不能太大,你個子小,背起來不能覺著重才行,要是不答應,就當我沒說,你繼續哭,然後我們繼續趕路,跟不跟上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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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咧嘴笑道:“小可以,一定要做得漂亮點!最少也要跟李寶瓶那隻書箱一樣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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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鹿嘖嘖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小年紀,就學會坑蒙拐騙了,爹娘品行如何,不看便知。真是好正的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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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箱即將到手的李槐擠眉弄眼,差點把朱鹿氣得七竅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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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頭對林守一說道:“給你也做一隻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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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反正也是隨手順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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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剛要搖頭拒絕,聽到後邊那句話後,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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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墩山的山巔景象極其奇異,像是一個小鎮常見的巨大曬穀場,地麵平整,擱在這裡,便如仙人以刀劍削去高聳山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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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雀躍不已,就連朱河放眼遠眺北方,也頗為心曠神怡,恨不得長嘯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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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是見慣山頭的人,尤其是最後那趟進山,一座座山頭一步步走過,此刻反而顯得相對神色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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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要在山頂過夜,朱河朱鹿開始搭帳篷,李槐和林守一跑去拾取易燃的柴禾,陳平安和李寶瓶則用石子搭灶煮飯,如今幾個行囊裡的米糧和乾菜都已吃得差不多,確實是要尋一處鬨市補給,陳平安為此一路上見到藥材,就摘下放入背簍,因為翻山越嶺熟門熟路,腿腳利索,哪怕需要繞路攀援山崖,一樣很快就可以跟上隊伍,不會耽誤行程,如今已經攢下小半背簍曬乾的珍稀草藥,爭取能夠少花一點積蓄是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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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幾碟子醃漬鹹菜吃完米飯,阿良起頭造反,帶著李槐一起用筷子敲著白碗,嚷著要吃肉要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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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點頭,說今夜去做幾個陷阱套子,看明早能不能逮幾隻山跳野雞來開開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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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山上走獸皆是如此,陳平安對此並不陌生,隻要仔細觀察,很容易就發現一些山林野獸覓食喝水的線路,而且以樹木石塊做成的小巧陷阱,並不複雜,熟能生巧。黃昏裡,彩霞滿天,在少年獨自離開山頂大坪去碰運氣後,沒過多久,隻見山巔四周彩雲聚散不定,速度極快,如頑劣孩童的變臉,而眾人絲毫不覺得山風迅猛,與此同時,原本堂堂正正清清爽爽的山河景象,給有心人帶來一種蒙上霧霾的陰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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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朱河立即心情沉重起來,儘量不驚擾三個聚頭背誦書籍的求學蒙童,也不去跟獨自坐在崖畔發呆的女兒打招呼,朱河想了想,來到無人處,掏出懷中一本泛黃古籍,翻到中間“開山”一頁,手指停在“撮壤訣”附近,仔細瀏覽那些細微如蠅頭的鮮紅文字,翻過一頁,則是兩幅圖案,一幅繪有小山模樣,隻是底部山根如竹筍盤結,旁邊空白處注解為“太山符”,一幅為雙手結印之玄奇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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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河神情凝重,斷斷續續默念,不斷加深印象,“取山之東、南之土各一抔,撚嶽字最佳,撚山字亦可”,“焚禮敬山神符一張,腳踏魁罡二字,嗬氣一口,可向山神、土地借取一山,氣與地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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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古籍,小心翼翼放回懷中,朱河又從袖中一摞黃色符籙當中,抽出一張黃紙,開始依循書上記載去石坪東方和南方各抓取一把土壤,撚出一個古體的嶽字,即嶽,上山下獄。朱河正要搓燃手中那張李氏老祖贈送的黃符,突然嚇了一大跳,原來阿良不知何時蹲在了他旁邊,後者提著酒壺,笑嗬嗬道:“你手上那張尋常材質的入山籙,下筆之人的畫符手法,還是不錯的,但是符籙一道,一步差不得,紙張材質如人之根骨一般重要,所以它可承受不起‘嶽’字的重量,所以我勸你寫個嶽字就可以了,省得請神沒成,還惹惱了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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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河畢竟是第一次接觸到傳說中的山精神怪,有些緊張,輕聲道:“阿良前輩,這棋墩山真有那土地或是山神盤踞?那為何還有這麼重的陰煞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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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悠悠然喝了口酒,嗤笑道:“誰跟你說山神土地,一定是性情良善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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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河滿臉錯愕,“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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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嘿嘿道:“我就是隨口一說,天曉得這裡的主人家,待客的脾氣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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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河猛然驚醒道:“不好,陳平安一個人不在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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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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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河火急火燎道:“阿良前輩,你去找陳平安,我繼續完成這道撮壤成山訣,如何?我朱河隻是五境武人,對付世俗高手自信還有一搏之力,可是對付那些古怪東西,真是心裡沒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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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笑著起身,大搖大擺離去,輕飄飄撂下一句話,“那你自己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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