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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也想知道,你是不是在我和朱河切磋的時候,就看出我當時找到了……那三座竅穴?以及竅穴之內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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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一開始就知道那三座竅穴內有古怪,大有玄機,但說出來比較丟人,就連我也看不真切,隻能猜出是蘊藉有三種道意的絲縷劍氣,具體為哪三種,則不敢確定,當然,我如果想要強行觀看氣府裡邊的景象,不惜傷害你的體魄氣機,絲毫不難,隻是那麼一來,就很下作了,我阿良身為絕世高手,自有高手的風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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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阿良,你知不知道我們小鎮有座牌坊,上邊有四塊匾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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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有這回事,齊靜春當年跟我提起過,但是我沒記住內容,早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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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一塊匾額,寫著四個字,莫向外求。我隔壁有個同齡人,讀書很多,他說這是佛家的禪機,意思是說告誡所有人,要專修佛法,不要去跟那些佛法之外的旁門外道去求什麼。我一開始覺得很有道理,但是後來我在山上燒炭,沒事的時候,反正就是一個人無聊了瞎琢磨,覺得對我來說,燒香拜佛也好,禮敬菩薩也好,都要自己先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仍是達成不了心願,實在沒辦法了,再去求,菩薩才會點頭答應,要不然人家菩薩憑啥幫你啊,對吧,阿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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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佛先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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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我就是這麼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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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麼解釋的話,勉強說得通。但是我得跟你說明白一件事,我阿良從指甲縫裡摳出一點來,也比你的家底厚實。所以你覺得很麻煩我,便寧願損失一道劍氣?事實上對我阿良來說,就是一次隨隨便便拔刀出鞘的小事情。這個賬,你得這麼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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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這麼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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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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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燒瓷的姚老頭,很少願意跟我說話,但是有兩次把話說得特彆重,我記得很清楚。第一次是我當窯工學徒,他說跟我學燒瓷,可以,但你隻要敢偷一次懶,就給我滾出龍窯。第二次是我跟他頭回進山,他說跟我進山找土,可以,但不管是摔斷腿了還是怎麼,你隻要敢當著我的麵哭一次,以後就彆再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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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跟哪啊,陳平安你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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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換個說法,阿良,你喜不喜歡睡懶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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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你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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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喜歡啊,但是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在當窯工學徒的第一天起,直到今天,我沒有睡過一次懶覺,該什麼時候起床,我睜眼就起床,所以一次懶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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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這麼大圈子,你到底想說啥?欺負我阿良不是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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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就是任何自己覺得不好的事情,就乾脆不要有第一次,一次也不要做,一小步也不能走出去,要不然回頭來看,吃虧吃苦的還是自己。就像我,如果偷懶一次,肯定就做不成窯工學徒,更進不了大山,那麼哪裡能有今天的光景?說不定我現在跟那幾千小鎮青壯差不多,進山開路,伐木搭橋,每天領一些銅錢,就這樣了。怎麼可能有五座山頭?五座山頭,有多少值錢,阿良你知道嗎?阿良,以後有機會你一定要去我山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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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打住!陳平安,你跟我兜這麼大圈子,就為了顯擺自己闊綽有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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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你果然沒讀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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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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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以後我的落魄山,如果真的多出一棟竹樓,你給幫忙取個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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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很猛樓’,如何?氣勢夠不夠?怎麼,嫌棄喧賓奪主,壓過你這位山大王的風頭?行吧,那我換一個含蓄些的,就叫‘猛字樓’,我阿良犧牲很大的,還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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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我突然覺得竹樓沒有名字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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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笠漢子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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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哈哈大笑,“放心,就叫猛字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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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突然轉頭問道:“你想不想學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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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暫時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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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會心笑道:“是怕分心?耽誤了練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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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歎了口氣,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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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知道少年為何歎息,當初在棋墩山山巔,少年為了阻攔白蟒撲殺李家婢女朱鹿,將原本一路走樁練拳辛苦積攢下來的本錢,全部揮霍一空了,如果說原本像是手頭有點餘錢的小門小戶了,結果一下被打回原形,再度家徒四壁,從屋門到窗戶都是破敗漏風的慘淡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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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走樁是健壯身軀體魄,是迫在眉睫的活命之舉,而立樁劍爐,則能夠滋養魂魄,在那石坪一役當中有所突破,為之後跟朱河切磋武學的時候,少年能夠順勢精準找到三座劍氣所藏的竅穴,做了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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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打趣道:“少了一縷這麼厲害的保命劍氣,心疼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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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毫不猶豫道:“不心疼,我之前積攢在心裡頭的一口氣,總算出了。現在痛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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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笑道:“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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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望向前方,“我願意跟人講道理,又能夠讓彆人聽我講道理,這感覺,很好!以前我練武是為了強身健體,或者說就是為了活命,但現在覺得目標可以再遠一點,再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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