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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老道熟門熟路地伸出一根右手手指,左掌攤開,迅速用手指在掌心畫了一個符,然後指掌互換,右手掌心也畫了一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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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愈發蒼白的小姑娘仍是認真問道:“師父,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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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哈哈笑道:“暫時夠了,師父這就讓那頭盤踞此山的大妖,嘗一嘗五雷轟頂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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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師徒二人約莫一裡山路外,陳平安突然停下腳步,舉起柴刀示意後邊三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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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遠處有一個手持奇怪幡子的少年,身形矯健如山野猿猴,從密林深處一躍而出,背對陳平安他們,少年落在山路上,使勁搖動幡子數次,然後就想著沿著利於奔跑的山路,去跟老道彙合,結果少年轉身,看到了山路多出了陳平安一行人,汗流浹背的少年有些著急,略作思量,一咬牙改變主意,繼續往山下逃竄而去,選擇繞路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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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少年不忘對陳平安他們做了一個快走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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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目瞪口呆,“這是在乾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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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皺眉道:“應該是有邪祟在追逐少年,我感覺得到有股陰穢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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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一抹模糊身影裹挾著滾滾黑煙,看到陳平安一行人後,停滯片刻,散發出瘮人陰森的濃鬱氣息,不過最終仍是追著那手持幡子的跛腳少年,迅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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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對林守一說道:“問一下陰神前輩,他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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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林守一答道:“陰神前輩讓我們繼續前行,不要逗留,他會適當看一看,但是他也說了,自己隻是護送我們去大驪邊境,提醒我們此行目的隻是遠遊求學,不是當捉妖除魔的大善人,他不希望我們主動惹是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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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點頭,“跟陰神前輩說一聲,見機行事,如果能幫忙就幫忙,不能也不強求。還有,林守一,你也準備好那三張符籙,然後你來帶頭領路,我在隊伍最後。寶瓶,李槐,記得如果真的遇到了傳說中的鬼怪精魅,不要怕,更不要慌,千萬彆學……算了,我們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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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原本想說千萬彆學棋墩山石坪上的朱鹿,明明有武道二境巔峰的修為,遇上妖物白蟒,連出手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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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又想到阿良隨口說的那句,“背後說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陳平安便把話咽回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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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神色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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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疊小鎮李氏珍藏的壓箱底符籙,其中三張品秩最低的黃紙符籙,如今林守一能夠勉強駕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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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盤中珠,是水符。一張名為“火雨”的火符。最後一張五嶽破障符,屬於山氣符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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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林守一真正的憑仗,仍然不是三張不知威力大小的符籙,而是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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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部《雲上琅琅書》所記載的秘傳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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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林守一當然不會因為想要驗證這一手雷法威力,就去自找麻煩,而讓所有人置身於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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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快步而行,李槐邊走邊舉起手,納悶道:“這就下雨了?也不事先打聲招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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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綿綿,不大,卻讓山林間寒氣濃鬱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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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從背簍裡拿出四頂鬥笠,全都是在紅燭鎮購置的,就是為了這種風雨之中的匆忙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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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帶上一頂鬥笠後,腳步不停,陳平安時不時回頭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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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目盲老道麵向朝自己一路狂奔而來的跛腳少年,大笑道:“來得好!小小邪祟,自尋死路!給貧道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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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腳踏罡步,手心畫符的一掌拍出後,才對跛腳少年出聲提醒道:“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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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個前撲,在泥濘山路之中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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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掌心金光熠熠生輝,符籙每一筆畫皆有金光亮起,掌心隱約有雷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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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抹璀璨金光,在風雨如晦的荒郊野嶺之上,格外引人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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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後那團黑煙驟然停止,剛想要逃竄,就已經被金光砸中,像是一團金色大網籠罩全身,呲呲作響,黑影哀嚎不已,很快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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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路弓腰跑到老道身後,氣喘籲籲,將招魂幡子往地麵上一插,看到小姑娘的擔憂神色,仍是咧咧嘴,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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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掌擊斃那團陰穢,老道歡暢大笑:“枯骨而生的末流陰物,也敢在貧道麵前露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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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縷灰色像是被人拉扯進入那杆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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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在原地騰空而起,扭身就是一掌揮出,“來來來,儘管來,全部化作貧道的無量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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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和小姑娘後方的一位陰物,又被起於老道手心的雷法一掌轟散,很快就又有一縷灰色飛入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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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上,老道人身形輾轉騰挪,雙手快速互換,一掌掌揮出,一次次亮起金光,雷聲轟隆隆,聲勢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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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痛快大笑,陰雨天氣,雷光映照得目盲老人那張蒼老臉龐,氣勢淩人,確實有幾分斬妖除魔的真本事,“貧道雷法何等浩蕩,豈是你們這些陰物能夠抗衡,那頭鬼鬼祟祟藏在幕後的大妖,還要讓這些嘍囉來送死嗎?趕緊束手就擒,交上一半家底,說不定貧道悲天憫人,還會放你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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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法之術,千年以來,始終雄踞於道家萬法之首的高位上,一旦使出,公認威力浩大,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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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所謂的五雷正法,寶瓶洲除了寥寥無幾的道家宗門,能夠真正領略其精髓,其餘很多傳承,皆是體係並不完整、或是隻得形似不得神意的旁門,於是對於施法之人,必有反噬,長年累月,生機衰竭,便就成了夭壽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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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位老道的目盲眼瞎,未必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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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山路四周的樹林之中,快速遊曳的一道道滾滾黑煙,逐漸減少,那些嗚咽、哀嚎、低吼彙聚在一起的惡心聲響,徹底恢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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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輕聲道:“師父,後邊,有很多燈籠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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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老道轉頭“望去”,感知到一盞盞白紙燈籠從北邊山路,憑空出現,憑空點燃,像是一條長達千百丈的火龍,緩緩遊走於山野大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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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神色凝重,搓了搓掌心,以女徒弟鮮血作為朱漆的手心符籙,已經消耗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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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伸手從背後抽出桃木劍,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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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穿鮮紅嫁衣的女子姍姍而來,手持一柄油紙扇,她分明嘴唇未動,卻有陰惻惻嗓音響起於師徒三人耳邊,“這位道長隻管繼續畫符,便是畫滿全身也無妨,妾身可以等,之後妾身就會邀請三位去府上做客,親自為你們三人洗臉,抽筋,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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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紙扇的紅衣女鬼,似乎對那個圓臉小姑娘最感興趣,她那沙啞嗓音繼續響起,與此同時,她伸手覆住那張小小的雪白臉龐,“比如洗臉,便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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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圓臉小姑娘嚇得趕緊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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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紅衣女鬼抬手遮住容顏後,輕輕向下一抹,就像整張臉皮給剝離“洗”掉了,露出一張鮮血淋漓的恐怖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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