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圭還是一臉天真無邪,搖頭道:“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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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笑著,微微歪頭,伸手點了點少女,“貧道鼻子靈著呢,姑娘你騙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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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哦了一聲,去了灶房,將土灶裡頭的柴禾全部夾出來,一個原本火燙的煮飯土灶,立即熄火,成了一鍋夾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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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走到灶房門口,拍拍手問道:“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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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伸出大拇指,“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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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全然沒當回事,問道:“你找陳平安?啥事?我可以幫你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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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笑道:“貧道自己找他就行,不敢麻煩姑娘,不然貧道害怕明兒攤子就擺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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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圭說道:“說吧,我跟陳平安很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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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她伸手指了指屋門上頭張貼著的福字,“你瞧,跟他家一模一樣的,陳平安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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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沒你這麼睜眼說瞎話的,真當貧道不會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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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忍不住嘴角抽搐,真不知道齊靜春當年怎麼就受得了這丫頭,還願意百般嗬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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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歎了口氣,“其實貧道今天不找陳平安,是來找你,王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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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圭麵無表情地看著年輕道人,“雖然我家公子暫時不在小鎮,但是你如果敢欺辱我,回頭陳平安會幫我報仇的,還有,我認識齊靜春,他可是儒家聖人,就不怕他死了又突然活過來,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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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伸出雙手,揉了揉臉頰,無奈道:“且不說陳平安會不會幫你報仇,齊靜春死了就是死了,不會活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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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圭輕挑柳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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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楊柳依依,被春風吹拂而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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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重新雙手扒在牆頭上,笑道:“王朱,貧道有一樁機緣想要贈送給你,你敢不敢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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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青色的道袍袖子,就那麼柔柔鋪在黃泥院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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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龍盤虎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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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圭雙臂環胸,像是在護住自己,冷笑道:“色胚,無賴,登徒子,浪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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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收起手,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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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當年,世間猶有真龍千千萬,論功行賞之後,負責坐鎮所有天下的湖澤江海,其中就有最負盛名的一條雌龍,身份已算貴不可言,對自己是何等癡情?在世人眼中,自己又是何等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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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道人差點笑出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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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再大,可容不下兒女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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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羨鴛鴦不羨仙,書上有,山上有,山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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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看著眼前這位本不該出現在世上的少女,記得自己當初曾經親口問過師父,為何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卻有驪珠洞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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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隻笑著說了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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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而不漏即是症結所在,奉行天道之法,已經不足以立身,故而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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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一生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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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老頭子蹲在那座蓮花洞天的池塘旁,掬起一捧水,往一張略微傾斜的荷葉上撒去,灑在了高處,順勢而下,逐漸分流,最後全部重歸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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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老頭子朝陸沉高高抬起一隻手掌,原來手心猶有一粒水珠,當手掌歪斜,水珠便開始順著細微的掌心紋路緩緩流淌,歪歪扭扭,不斷分岔,每一次略作停頓後的改變方向,都意味著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若是將那粒不起眼的水珠,換成人間行走在光陰長河中的某個人,便意味著成為了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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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一步之彆,便有了三教百家,有了將相公卿,販夫走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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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收起思緒,院牆外的年輕道人,對院牆內的少女展顏一笑,“貧道給你的機緣,你不要也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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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冷笑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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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反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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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圭臉色陰沉,“你一個臭牛鼻子道士,擔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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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微笑道:“貧道俗名陸沉,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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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圭這次是真的沒聽懂,“你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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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恢複平時神色,趴在牆頭,嬉笑道:“姑娘,要不要讓貧道看看手相?何時婚配成親,能否早生貴子,是不是良人美眷,貧道都能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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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圭眨了眨眼睛,問道:“能不能隻吃飯?不看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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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翻身越過牆頭,打了個響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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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圭又問道:“夾生飯,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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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意,我來燒灶便是。”年輕道人翻了個白眼,大大方方走入灶房,開始重新添加柴禾,拿起吹火筒,鼓起腮幫開始使勁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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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圭站在灶房門口,很想一掃帚朝著年輕道人的腦袋上狠狠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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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鋪子的一座劍爐內,阮邛打鐵動作沒有停歇,聲勢比起之前都要驚人,一次次火星四濺,偌大一間屋子,燦爛輝煌,密密麻麻的火星,攢簇在一起的火星不斷累積,一點都不曾消散,更不會流瀉到屋外去,使得屋內幾乎沒有了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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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不但阮秀進了屋子,就連魏檗都在,空間有限,一人一山神,隻能並肩而立,阮秀手中懷抱著一柄無鞘長劍,劍刃並無開鋒,看上去絲毫不都不顯眼,恐怕落在中五境劍修眼中,都不過是一根嶄新劍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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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邛一邊掄捶,一邊轉頭對魏檗沉聲道:“勞煩你將秀秀送往落魄山,楊老前輩也已經遮蔽了天機,應該不會有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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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邛然後對阮秀叮囑道:“到了落魄山,送了劍後,千萬不要多說什麼,隻需讓他趕緊跟著魏檗去往牛角山,乘坐那艘‘渡船’去往南方,這把劍在被斬龍台開鋒之前,不會顯現出絲毫崢嶸,但是如果遇到大妖,還是會露出馬腳,所以讓那個姓陳的小子,南下之路,彆自己找死,跟那些個山澤大妖不對付,以他如今的武道境界,隻要不找死,是有機會活著走到倒懸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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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考慮更加周到,“我手邊還留著一根粗槐枝,到了落魄山,我送陳平安去牛角山包袱齋的路上,可以順便幫他做兩把劍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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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邛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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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會心一笑,“放心,那隻養劍葫蘆,我已經使用了障眼法,一般隻有十境練氣士才能看穿,問題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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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邛繼續埋頭乾活,打鐵如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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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兵家聖人早就一肚子火氣,恨不得那個小兔崽子趕緊卷鋪蓋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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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這次不敢托大,不但心中默念,還手指掐訣,悄然運轉自己轄境內的山水氣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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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很快出現在落魄山竹樓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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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得到消息的陳平安已經準備好行李,因為有飛劍十五作為方寸物,所以不用背著背簍,比任何一次進山,都要更加輕裝上陣,反而讓陳平安有些不適應,手裡頭拿慣了開山開路的柴刀,如今隻藏著兩把輕飄飄的飛劍,實在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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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送了劍,說過了她爹交待的言語,最後她遞出一隻繡花袋子,笑道:“陳平安,送你的,桃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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