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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見那白衣女子無動於衷,便不再多說什麼,悄悄拍了拍腰間的養劍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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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就是一拳砸在那層“冰麵”上,陣陣漣漪蕩漾而起,門檻內城隍閣的三座神像都像是在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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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以六步走樁緩緩行走,一拳一拳砸在冰麵上,正是神人擂鼓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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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要提防石碑那邊女子的暴起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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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歎息在一棵參天古樹上邊響起,是少女嗓音,“傻瓜,那是兩位五境大修士聯手布下的陣法,便是我師父一時半會都奈何不得,否則城隍老爺怎麼可能出不來。你一個武把式,也想硬生生錘破?省點力氣吧,趁著那女鬼對你還沒起殺心,早點離開此地,不然下一次又有傻瓜闖進來,你就是翩翩起舞的牽線木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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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陳平安打拳打得太過“隨心所欲”,所以彰顯不出半點威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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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躲在樹上的奇怪少女難免心存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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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馬苦玄在小街一戰後,如今陳平安的拳意愈發內斂,平時練拳的走樁更慢,更加契合“溫養”二字,一般江湖底層的武把式,外家拳之所以會出現“招邪鬼上身”的結果,就是不得其法,沒有登堂入室,以至於練拳越勤快,越傷體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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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陳平安雖然走樁慢,練習立樁劍爐時的氣機運轉速度,卻是快了無數,如果以前隻能是尋常的驛站傳訊,快馬加鞭,那麼如今就是八百裡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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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收起來”的玄妙狀態,不是紮紮實實的六七境武道宗師,絕對看不出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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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驀然停下歌聲,轉過頭去,死死盯住陳平安的第十八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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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拳下去,如洪鐘大呂,整座廣場的氣機都轟然而動,被鮮血浸透碑文的石碑,頓時發出龜裂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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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尖叫一聲,刺破耳膜,如將軍發號施令,在兩殿內的飄蕩女子們化作兩道滾滾濃煙,一道融入那層冰麵,以她們殘餘的陰物神魂加固那座汙穢陣法,一道黑煙直撲陳平安,竭力打斷陳平安連綿拳意,不讓他遞出神人擂鼓式的第十九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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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這個冒失鬼害死了!如果我今天死在這裡,到時候咱倆一起走在黃泉路上,看我不把你罵死……死都死了……本姑娘還沒死,就已經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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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樹頂上,少女氣咻咻埋怨完畢,不再猶豫,竄出一道曼妙身影,發出一連串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隨著響聲縈繞身軀四周,也帶起了一圈圈淡金色的花朵,身姿之婀娜,堪稱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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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被濃密青絲遮掩下的那張麵容,嘴角微微翹起,眼神帶著冷冷的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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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兩隻枯骨手掌輕輕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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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城隍閣主殿之內,隨侍於城隍爺左右的文武神像,吱吱呀呀,像是活了過來,抖落出巨大的四濺塵土,同時一步踏出神台,轟然踩在主殿青石地板上,然後兩尊高達兩丈的泥塑神像大踏步衝向門檻,其中手持鐵鐧的神像一鐧對著出拳少年當頭砸下,另外一尊手持精鐵官印的文官神像則毫無凝滯地一步跨出門檻,手攥巨大鐵印,拍向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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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破陣法,就能夠讓城隍爺恢複自由之身,這才是合情合理的形勢發展。哪裡想到真正的殺機,根本不在城隍殿外的廣場,不在陰氣森森的白衣女子,而在希望所在的城隍殿內?那麼本該擁有神祇金身的城隍爺沈溫,到底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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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殿內,居中那座最為高大威嚴的神像,原本金光熠熠的城隍爺,此刻黯淡無光,滿地的金色碎屑,隻剩下一雙眼眸之中,星星點點的金色光彩。任何一個胭脂郡本地人,都不敢相信這是那尊引以為傲的胭脂郡“金城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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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根據胭脂郡縣誌記載,用了將近一百兩黃金金箔貼覆這尊神像,那一代的郡守大人,為此跟郡內權貴富賈求爺爺告奶奶,募捐成功後,還專門篆刻了一塊善人碑,記錄下所有出資之人的姓名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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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身金箔十不存一的主神像,艱難出聲,沙啞嗓音傳到門檻那邊,“你們兩個快走,這些來曆不明的邪魔外道,人數眾多,此地隻是白衣鬼魅一位而已,你們若是能夠逃出生天,一定要去找神誥宗的仙師,或是觀湖書院的君子賢人,就說彩衣國有大難,一旦滅國,古榆國在內的周邊六國,無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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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座本該庇護一郡百姓的城隍閣,分明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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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門檻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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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手臂腳踝都係有銀色鈴鐺的少女,幫著陳平安擋住了那道黑煙,四枚鈴鐺聲響處,綻放出不計其數的淡金色花朵,眼花繚亂,原本氣勢洶洶的黑煙被切割粉碎,但是少女也被絲絲縷縷的絮亂黑煙撞到身上幾處,嘔出鮮血,可還是執意不退,站在那個冒失鬼附近,手腕搖晃,鈴聲陣陣,金花瓣瓣,繼續一點點消去那些夾雜著哀嚎的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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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則雲淡風輕地打出了第十九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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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是剩餘一道黑煙,瘋狂湧入隔絕主殿內外的“冰麵”,幫著陣法卸去了神人擂鼓式的十九拳累加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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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兩尊“叛變”泥塑神像,一位揮動鐵鐧砸向陳平安的頭顱,一人手持精鐵官印拍向少女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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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神色自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遞出第二十拳,打得那座陣法劇烈晃蕩,雖然尚未打破,但是已經搖搖欲墜,最多隻差一拳而已。但是陳平安心中無奈,神人擂鼓式,是沒辦法遞出第二十一拳了,但是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位少女,給衝出門檻的文官神像一印拍死,否則他是有機會遞出最後一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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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腳下石板崩裂,整個人瞬間消失,躲過了武將神像當頭砸下的那記鐵鐧,瞬間就來到文官神像側麵,以鐵騎鑿陣式一拳砸在神像腰部,這一拳是為了救人性命,所以陳平安不敢有任何藏掖,以至於出拳之時,手臂環繞著雪白之色的充沛拳意,拳罡大振,隱約有浩浩蕩蕩的風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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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尊兩丈高的泥塑神像,愣是被陳平安一拳打得橫移出去,龐大神像的雙腳,在地麵上犁出一條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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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聽到身後動靜,轉頭一看,才大致猜出緣由,再往向那個貌不驚人的負匣少年,便有些眼神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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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可不管少女心中所想,雙手胳膊一頓,看似是要出拳,其實是從兩袖滑出了兩張金色材質的寶塔鎮妖符,悄然貼在手心,手持鐵鐧的武將神像一招落空後,砸得地麵磚石炸裂,直起腰後再度朝陳平安揮動鐵鐧,陳平安這趟南下遊曆,走了無數次的緩慢拳樁,可當他要快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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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真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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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鐧依然落空,陳平安不知何時就已經來到了武將神像身前,腳尖一點,身形躍起,手心重重拍在神像額頭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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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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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泥塑神像四周,憑空出現一座比它略高略大的金色寶塔,雷電閃爍如遊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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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像就像是被“供奉”在這座寶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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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具體滋味如何,從泥塑神像巨大身軀的寸寸崩碎就看得出來,不管它如何掙紮,如何揮動鐵鐧敲打猛擊,寶塔鎮妖符始終將其牢牢鎮壓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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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在祭出第一張金色材質的寶塔鎮妖符後,當時雙腳在武將神像胸口一點,借勢反彈出去,又是一閃而逝,以更快的速度來到疾速奔向少女的文官神像麵前,又是啪一下,剛好將金色符籙貼在了精鐵官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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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神像如山嶽壓頂,雙膝彎曲,膝蓋處不斷有碎屑飄落,差點就要踉蹌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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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雙腳還是沒有落地,祭出金光綻放的符籙之後,身形繼續攀升,在神像頭頂一踩,望向已經站立於石碑頂部的白衣女子,兩兩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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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任何停滯,禦風淩空一般,向古柏樹下的石碑一衝而去,在空中伸手輕拍劍匣,輕聲道:“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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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木劍彈出木匣,被陳平安單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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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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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氣嗬成,有些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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