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順勢穿透瀑布深處,但是當整條胳膊都幾乎越過瀑布水簾的時候,腦袋和肩膀都被瀑布轟然砸中,陳平安整個人身體被迫隨之傾斜,瞬間被一衝而墜,摔入水潭深處,被絮亂水流牽扯得翻了不知幾個跟頭,最後在臨近水榭的相對平穩水麵冒出一顆腦袋,陳平安一拍深潭水麵,躍向水榭,站在欄杆外邊的台基上,隻覺得腦袋暈沉,尤其是出拳胳膊和兩側肩頭火辣辣生疼,關鍵是水潭深處竟然亂石嶙峋,陳平安腦袋給撞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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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落魄山竹樓淬煉體魄,陳平安吃苦頭吃得家常便飯,這點遠遠沒有傷及體魄根本與神魂深處的外傷,哪怕不算是撓撓癢,陳平安還是覺得挺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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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拳,陳平安用上了九分勁道,而且是以崔姓老人教他的鐵騎鑿陣式開路,試圖連拳帶人一起破開水幕,一拳擊中瀑布後邊的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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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拳頭略微觸及到了石壁表麵,整個人就又被山嶽壓頂一般的傾瀉水流,狠狠砸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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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從水麵露頭,返回水榭外沿站定身形,陳平安這次沒有轉換那一口迅猛流轉的氣息,硬憋著這口如火龍巡狩四方的真氣,一鼓作氣,再次向瀑布遞出十分氣力氣勢的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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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陳平安的拳頭,成功砸在瀑布水簾儘頭的冰涼石壁上,但是輕微無力,彆說是打出一個坑窪,恐怕連丁點兒痕跡都沒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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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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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田氣海激蕩難平的陳平安,隻得吐出一口濁氣,以楊老頭吐納術緩緩呼吸,十八停劍氣流轉,熟能生巧,早已成為陳平安的本能,不用刻意駕馭,就能自行流淌,迅猛經過十數座連命名都與當今氣府名稱不同的竅穴。先前卡在六七停之間,如今又卡在十二、十三之間,就像被鴻溝阻攔,寸步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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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屏氣凝神,朝著瀑布第四次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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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反複,十數拳之後,陳平安隻能背靠欄杆才能站穩,乾脆就盤腿坐下,在平穩氣海間隙,還摘下酒葫蘆,開始慢悠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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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仰頭望向頭頂的明月,書上說,月是故鄉明,也說過月湧大江流,又說海上明月共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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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的月缺月圓,當初為了生計而奔波勞碌的少年,早已不知道看過了多少遍,跟劉羨陽看過,跟小鼻涕蟲顧璨也看過,看久了,除了中秋那一天,其餘陳平安就都沒了什麼感覺。兩次出門遠遊,又看過了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壯美景象,確實好看,如今為了送劍去往倒懸山,必須要趕往最南方的老龍城,不知道海上生明月的景象,又會是何等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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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收起思緒,站起身,彆好養劍葫,開始下一輪出拳,他給自己訂下的規矩,是務必一鼓作氣遞出三拳鐵騎鑿陣式。竹樓裡的光腳老人曾經笑言,沙場廝殺,金戈鐵馬,天底下頭等精騎,從不會是一兩次鑿陣就趴下的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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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被巨大瀑布頭當砸下,陳平安的身軀體魄,對於疼痛的感知,越來越清晰,這次收工,陳平安直接躺在台基上,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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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初在落魄山,崔姓老者隻是從頭到尾,單獨出拳,錘煉陳平安的體魄神魂,讓他被動挨打,而沒有之後要求陳平安自己“剝皮抽筋”,沒有這些慘絕人寰的舉動,也許陳平安今天練拳就隻能到此為止,再無出拳的執著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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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光腳老人俯瞰著倒在血泊中的陳平安,冷笑道:“這點苦頭都吃不住,還想躋身九境十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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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當時隻想罵老頭子幾句,隻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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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落魄山遭受的苦頭,現在就是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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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能江湖越走越遠,反而越不習慣吃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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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默念的陳平安緩緩起身,再度咬牙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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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之後,月下瀑布,依舊砸得水潭轟隆轟隆作響,似乎在譏諷少年的不自量力,蚍蜉撼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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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仰麵浮在水麵上,睜大眼睛,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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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上岸出拳,陳平安怒喝一聲,“給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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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水幕確實被剛猛拳罡打出了一個大窟窿,可轉瞬即逝,陳平安拳頭重重砸在了石壁上,整個身體幾乎全部穿過了瀑布,但是很快就又被毫無懸念地撞入水底,在深潭跟隨水流四處飄蕩後,爬上了水榭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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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斷斷續續,停停歇歇,到了後半夜,落湯雞一般的陳平安坐在欄杆上,隻是顫顫巍巍提起酒壺,仰頭喝了一口花雕陳釀,就覺得喉嚨發燒,肝腸滾燙,隻得收起養劍葫,不敢再喝哪怕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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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劍水山莊燈籠高掛,宴席遠遠沒有結束,有山莊弟子兼任劍侍的年輕女子,為賓客舞劍助興,喝彩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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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歪著腦袋,凝視著那條仿佛人間無敵手的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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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最後一次出拳,用上了神人擂鼓式,蜻蜓點水一路飄掠踩水而去,臨近瀑布的時候,一次次拳頭連同胳膊洞穿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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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終有窮儘時,陳平安知道今夜練拳可以收手了,自己已經筋疲力儘,再繼續打瀑下去,說不定哪一次就要被衝到深潭水底,徹底昏死過去,最後漂浮起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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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身地走出水榭,路過那座山水亭,返回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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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睡了不到三個時辰,第二天清晨,陳平安潦草吃過了早餐,就六步走樁去往瀑布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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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正午時分,又原路返回,隻是這一次,陳平安不得不讓張山峰去告知劍水山莊,他需要一隻大水桶,等到楚老管事派遣信得過的山莊丫鬟,搬來水桶,裝滿熱水後,陳平安關上房門,浸泡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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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從牛角山包袱齋購置的藥材,隻夠使用三次,胭脂郡用掉一次,這次之後,就隻剩下最後一次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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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劍水山莊還是迎接陸續登門的各路江湖人士,明天才是選舉武林盟主的黃道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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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更好,綠林好漢、江湖豪傑忙著走門串戶,要麼相互切磋武學,要麼跟前輩請教難題,或者去大宗師麵前混個熟臉,來來往往,成群結隊,熱鬨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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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陳平安跟徐遠霞張山峰一起吃過了晚飯,就又獨自去往瀑布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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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陳平安除了以崔姓老人傳授的拳招打瀑,因為在距離水麵兩尺左右的一處潭水中,不在瀑布正中地帶,有一塊高聳的石墩,棋盤大小,不知為何千百年水流衝擊之下,都沒有被削掉,陳平安就突發奇想,站在那塊石頭上,以劍爐立樁站定不動,任由瀑布大水轟砸在頭頂,被砸得陳平安不得不以站姿,變為坐姿,最後坐不穩,摔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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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次之後,陳平安能夠以劍爐立樁堅持小半炷香,再以昂首挺胸的坐姿堅持半炷香,最後低下腦袋,伸出瀑布之外,更多讓背脊承擔衝擊力,大致上加在一起剛好熬足一炷香功夫。比起出拳打瀑,陳平安驚訝發現這種“不動如山”的水磨功夫,更有裨益,隱約之間,體內竅穴氣府,如大風吹拂,座座府門有所鬆動,十八停劍氣運轉,愈發迅猛,快若奔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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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這個意外之喜,讓陳平安狠狠灌了一口美酒,結果在肚子裡灼燒得厲害,陳平安隻好在水榭裡亂蹦亂跳,呲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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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瀑布底下立樁數次,後半夜,月色依舊,劍水山莊歌舞歡聲愈濃,少年意氣風發地走回院子,屋內有了水桶,以及整天靜候在院外、隨叫隨到的兩位山莊佩劍婢女,陳平安用掉了最後一份包袱齋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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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這一次破天荒的大懶覺,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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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一頓飽飯,神采奕奕地離開院子,與那兩位山莊劍侍女子笑著點頭致意,緩緩走樁,經過山水亭,來到那座與瀑布兩兩相望近數百年的水榭,聽說劍水山莊建成不過六七十年,這座無名水榭卻是早早存在了,隻是久而久之,世人習慣了將水榭劃入了劍水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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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平安走樁遠去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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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百無聊賴的少女劍侍,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說著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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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鵝蛋臉少女說那位外鄉公子,真是個怪人。另外一人便笑著說不是怪人,怎能讓咱們的老莊主青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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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蛋臉少女便打趣夥伴,這位公子雖然模樣不如少莊主,可也清清秀秀的,你喜歡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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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那位少女劍侍便說見過了少莊主的絕世風采,可看不上其他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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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少女趁著四下無人,便嬉笑打鬨,對於她們而言,在劍水山莊練習劍術,就是天大的幸事了,以後她們也許會在那位菩薩心腸的夫人安排下,外嫁給一位前程錦繡的江湖俊彥,但是劍水山莊永遠會是她們的娘家,一輩子都不用憂愁江湖的風大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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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今天臨近水榭的時候,發現宋老前輩早早坐在長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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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上台階,相對而坐,一直側望向瀑布的宋雨燒收回視線,打量著陳平安,點頭讚賞道:“有點苗頭了,讓人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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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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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問道:“老夫莊子自釀的酒水,滋味是不是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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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撓頭道:“好喝多了,就是以後買酒的時候,我要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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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忍俊不禁,“怎麼,你都會缺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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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了想,實誠道:“如今不缺錢,但是喝酒這種事情,好像無益於練拳,我就會覺得花這個錢,是冤枉錢,隻是喝著喝著就喝習慣了,如果身邊酒壺裡沒了酒,一定會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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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調侃道:“你又不是個嫁了人的娘們,大老爺們有錢喝酒,喝最好的酒,天經地義,還講啥持家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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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使勁搖頭道:“花錢還是要省著點,如今喝酒成習慣了,沒辦法改,可如果再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我得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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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伸手指點了點少年,“一輩子當不了享福的富貴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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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燦爛笑道:“頓頓有飯,餐餐有酒,已經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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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被少年的情緒感染,也有了些笑意,“那誰給你做飯,誰給你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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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脫口而出道:“有了媳婦,也還是我做飯,我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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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呸了一聲,瞪眼道:“瓜皮!你似不似個撒子呦,娶了媳婦,難道隻是把她當菩薩供奉起來?曉不得老娘們小娘們,都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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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破天荒有些畏手畏腳,摘下酒葫蘆小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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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的姑娘,說她一隻手能打一百個陳平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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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敢有這種念頭,還不得被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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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如今連喜歡人家都沒能說出口,天曉得自己以後的媳婦,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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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如果能姓寧是最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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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傻嗬嗬直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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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看著神遊萬裡的少年,無奈道:“原來真是個瓜慫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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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懶得再給少年灌輸江湖好漢要降得住媳婦的念頭,收斂神色,肅穆道:“由三破四,除了武夫體魄身軀的雜質,需要一點一滴被淬煉祛除之外,要開始講究心境了,拳法,要通明無礙,悟得通透二字精髓,堅定所向披靡之心,生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氣勢!劍客則要達到劍心澄澈,物我兩忘,唯有一劍無愧天地,可斬鬼神!陳平安,你當真已經堅定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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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宋雨燒神色淩厲,嗓音極大,幾乎是怒目瞪向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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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人與心,巋然不動,點頭道:“我認定的一件事,從來不會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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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站起身,渾身氣勢磅礴無匹,如同一陣如瀑布的劍氣壓向眼前少年,“好大的口氣,說得如此輕巧!我看你陳平安根本就不曾真正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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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緊隨其後站起身,眼神明亮,“宋老前輩,其實你說的心境,無礙,通透,這些詞彙的真意,我其實都不是很理解,但是我隻是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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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到這裡,轉過頭,伸手指向那條仙人袖垂劍氣似的瀑布,“我一定要一拳打穿整條瀑布,在石壁上打出一個拳印,我甚至覺得遲早有一天,我會一拳打得瀑布倒流,打得大水爆炸,再也不能壓下我的腦袋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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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驟然怒喝道:“既然如此,此時不出拳,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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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純粹的本能,陳平安側過身,麵對水榭外的那道瀑布,後撤數步,站在台階頂部那邊,擺出一個崔姓老人從未提及名字的古老拳架,作為起手式,一氣嗬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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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梳水國劍聖宋雨就在水榭,燒陳平安眼中卻早已沒了宋雨燒,甚至連整座水榭都沒有了,天地之間,唯有拳頭所向的對手,從天垂落人間的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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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南下之行,六步走樁都求慢,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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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一次,陳平安走得求快,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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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伐極大,以至於六步走樁的最後一步,直接撞碎了水榭欄杆,一腳踏在台基上,水榭台階這一頭到欄杆外的台基邊沿,直接被少年踩出了六個腳印,然後一衝而去,拳罡之渾厚,如一袖纏青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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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拳破開瀑布,陳平安整個人衝入水簾,拳頭砸在石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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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壁頓時炸碎,無數碎石反彈,又炸碎無數瀑布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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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止,陳平安左右互換,一拳一拳,一次一次迅猛砸在石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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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真正的神人擂鼓之大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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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石無數,瀑布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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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上空到瀑布高處,因為水氣大散的緣故,最後竟然出現了一道絢爛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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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負後站在水榭中的宋雨燒,激蕩罡風撲麵而來,吹拂雙鬢,雙袖更是獵獵作響,老人仰頭往向那條人力為之的彩虹,暢快大笑道:“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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