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老人就一掠向前,劍氣如雨落,那些拚命衝向陳平安的數十楚氏扈從精騎,馬腿被悉數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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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飄落在陳平安身邊,“走!隻要離開戰陣,你我返回山莊,就安全了。這支朝廷兵馬人心渙散,暫時已經沒有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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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梳水國步軍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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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被阻攔在步陣之外的楚氏精騎,大概是意識到大纛這邊的異樣,與步陣溝通無果後,在一位騎將的率領下,開始呼嘯衝陣,既不敢與這支精騎刀矛相向、又不敢擅自散陣的前方步陣,這才慢騰騰向兩側分散,儘量讓出一條可供騎軍馳騁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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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低聲道:“我還能用一次方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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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笑道:“那這次還我為你殿後,記得彆掉頭鑿陣了,就往右手邊撤退,咱們走山路返回,否則楚氏三千精騎還是有點難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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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點頭,深呼吸一口氣,拽著楚濠的脖子,動用了那張方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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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這才知道為何少年劍仙能夠數次在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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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形不見蹤跡,可是大將軍楚濠整個人幾乎是橫著飄蕩的,就像是一隻女子長袖拖曳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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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劍仙少年終於顯出身形後,又開始展現出了禦風遠遊的神仙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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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不知為何,背劍少年開始的時候,出現一個踉蹌,在那之後才在高空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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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一掠而去,跟隨陳平安遠離戰場,數次起起落落,很快就與陳平安變作兩粒黑點,最終進入官道兩側遠處的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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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山嶺樹林,其實就大局已定。宋雨燒想到先前陳平安的那次踉蹌,憂心問道:“受了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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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著搖頭,“有位小祖宗在跟我鬨彆扭呢,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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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大軍頭頂禦風而行,其實是踩在了初一十五之上,第二次,初一就不樂意了,故意讓陳平安踩了一個空,然後它就返回養劍葫內睡大覺,所幸十五飛掠速度極快,完全跟得上陳平安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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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感慨道:“傳說中北方有成功躋身武神境的武道宗師,不但能夠隨意懸停虛空,還能夠禦風飛行,正如劍仙禦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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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起朱河當初在棋墩山所說,陳平安嗯了一聲,脫口而出道:“那是武道第八境,叫做羽化境。因為可以禦風,所以又被稱為‘遠遊境’,很瀟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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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疑惑道:“六境之上,難道不是統稱為武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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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有些茫然,搖頭道:“我聽說不是啊,六境之上確實是開始講究煉神了,可好像還沒資格被尊為武神,我隻知道第七境金身境,才有資格被喊為小宗師,第八境羽化境,第九境山巔境,然後還有第十境,如今我們大驪就有一位,藩王宋長鏡,是我在家鄉泥瓶巷隔壁一個家夥的皇叔,我在巷子裡見過宋長鏡一麵,是很厲害,看著就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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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水國老劍聖隻覺得在聽天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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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看老前輩的臉色,趕緊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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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傳授自己拳法和打熬三境武道的光腳老人,就是一位十境武夫,而且早年崔姓老人,還是寶瓶洲時隔數百年後的第一位十境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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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很快釋然,笑道:“井底之蛙,不過如此了。無妨無妨,隻要武道六境之上還有大風光,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否則世間美景都給山上神仙瞧了去,我輩武夫豈不是半點顏麵不存?本就不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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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手還拎著楚濠的陳平安使勁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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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如果宋老前輩能夠去自己家鄉,肯定跟竹樓那個家夥氣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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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有些人,不會因為雙方武道境界的懸殊,就不會坐在一張桌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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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這位宋老前輩,在陳平安眼中,很了不得,所以不管老人到了哪裡,遇上了誰,都會讓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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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濠的那口真氣流逝殆儘後,甘露甲恢複成為銀錠模樣,墜落在地,陳平安以腳尖挑起,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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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微微使勁,手腕一抖,又將那位悄然醒來卻不敢睜眼的楚大將軍,給擰得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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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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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這麼一位“大驪少年劍仙”,也算楚濠“洪福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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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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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歎了口氣,“三千精騎再救主心切,都不敢傻乎乎殺向劍水山莊的,這支朝廷大軍之中,明顯有我孫子鳳山的謀劃,已經亂成一鍋粥,更不會輔佐楚氏精騎出兵了,隻會退回州城那邊,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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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臉上有些陰霾,“但是彩衣國劍神暴斃,胭脂郡出現魔頭作祟,再加上我們劍水山莊……我覺得書院要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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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書院?是那座儒家七十二書院之一的觀湖書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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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唏噓道:“是啊。寶瓶洲千年以來,山上山下大致上相安無事,各國朝廷,都是書院的功勞。隻是萬萬沒有想到,這次劍水山莊卻有可能站在了觀湖書院的對麵,一旦書院的夫子先生們露麵,山莊恐怕就要如同這支朝廷兵馬,人心散儘,山莊的百年聲譽,毀於一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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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對於觀湖書院,有些印象,一是這座書院,跟齊先生創立的原山崖書院齊名,二是嫁衣女鬼那樁風波,在一起從大隋返回黃庭國途中,少年崔瀺閒來無事,便提起過一些匪夷所思地內幕,與觀湖書院的讀書人有關聯。最後就是觀湖書院的那位君子第一人,崔明皇,曾經代表寶瓶洲儒家進入驪珠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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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何好似如書上所講,敢於大軍叢中取上將首級的宋老前輩,提起書院的時候,會是這般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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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自嘲道:“麵對書院,束手就擒不至於,拚死一戰也沒膽量。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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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太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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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仿佛看穿少年的心思,雙手負後,在山林間放緩腳步,望向稀稀疏疏的陽光透過樹葉,像一粒粒金子撒落在地上,沉默片刻的老人,最終無奈道:“難道你不知道,書院先生們的言語,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嗎?我曾經親眼見識過一位觀湖書院的賢人,年紀輕輕,就能夠讓彩衣國劍神出門遠迎,與他討教道德學問,年輕賢人高冠博帶,正襟危坐,與如那位蒙學稚童的劍神相對而坐,那份巍峨氣度,真是另一種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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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笑了笑,“所以說啊,一百個一千個宋雨燒,都敵不過書院夫子的一句‘你錯了,你當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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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了一個問題,“那如果書院的夫子先生們,說得沒有道理呢?如果君子賢人也犯了錯,應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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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燒笑道:“上邊自有聖人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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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若有所思,拎著一位大將軍的脖子,後者雙腳拖曳在林間地麵上,簌簌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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