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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低頭觀井,抬頭看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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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想到這趟江湖一走,就走了半年,不是尋找那座觀道觀的路途,太過遙遠,而是陳平安憑借背後“長氣”帶來的指示,在一座雄偉城池之中兜兜轉轉,原地打圈,耗費了足足三個月時間,也未能找到所謂的觀道觀,在這座南苑國京城之中,陳平安問遍了販夫走卒、江湖武人、鏢局頭領、衙門官吏等等,都不曾聽說有過什麼道觀,陳平安翻閱了各種史籍、縣誌和私人筆劄,仍是沒有任何線索,唯一的收獲,大概就是陳平安已經可以流利地說一口南苑國官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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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從暮秋走到了鵝毛大雪,走到了淅瀝瀝的春雨,一直等到立夏的到來,陳平安可以確定,觀道觀的入口就在這座京城,可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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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心誌堅定如陳平安,也開始有些動搖和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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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期間,陳平安多有古怪見聞,見過了在夜間一襲飄蕩懸浮的青色衣裙,它如佳人翩翩起舞,大袖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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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無意間看破了一道障眼法,見識到骸骨相撐拄的一段內城城牆,每一塊青磚上都刻上了佛家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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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遇上了在寶瓶洲不易見到的僧侶,佛學在南苑國風靡朝野,各地寺廟林立,陳平安知道了僧人諸多袈裟的講究,以及誦經僧、講經僧、傳法僧和護法僧之間的種種不同。有次離開京城,出去透透氣,就是遠遠跟隨一撥身負朝廷密令的僧人,去了一座廝殺慘烈的戰場,陳平安親眼目睹百餘位誦經僧端坐於蓮花蒲團之上,數位誦經僧脫了靴子,赤腳行走,低頭合十,雙腳行走之間,以及嘴唇開合之際,便都有朵朵雪白蓮花生出,僧人皆有一串念珠纏繞手掌,若是有厲鬼糾纏,就會被念珠散發出來的金色光澤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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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珠金光湛然,僧人寶相莊嚴,步步生出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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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引著那數萬怨氣衝天的亡魂,跟隨他們一起走入陰陽接壤的“鬼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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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陳平安便坐在遠處,學著僧人雙手合十,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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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京城後,陳平安還是尋找不到觀道觀,就在陳平安一咬牙,準備暗中去往皇宮的時候,這一天,烈日當空,陳平安來到一口水井旁邊,低頭望去,深不見底,幽暗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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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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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實在看不出門道,便收回視線,繼續逛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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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一眼水井,方才站在那邊,似乎有些清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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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跟大隋供奉蔡京神一戰後,崔東山就贏得了一個蔡家老祖宗的便宜頭銜,在山崖書院很吃香,加上崔東山當下的皮囊,眉心紅痣,風神俊逸,實在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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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可以在書院隨意走動,身邊總是跟著一個名叫謝謝的貼身婢女,今天兩人去旁聽了葛老夫子的一堂經義課程,聽了一半,原本趴在外邊窗台上的崔東山就睡著了,謝謝站在一旁,不敢打攪自家公子的春秋大夢,害得屋內學生個個忍著笑,十分辛苦,葛老夫子恨不得一戒尺打得那崔東山滿頭是包,可一想到連同家族一起遷出京城的蔡京神,老夫子就忍住心中憤懣,回頭一定要跟副山長茅小冬說道說道,不準崔東山以後靠近自己的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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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個激靈,像是做了噩夢,崔東山睜眼後,好半天才緩過神,大搖大擺,帶著婢女謝謝返回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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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謝謝關上院門,崔東山脫了靴子跨過門檻,一揮大袖,霧靄升騰,最終浮現出一幅寶瓶洲的山河形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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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一手環胸,一手捏著下巴,先是站在“寶瓶洲”最北端的大隋,視線往南下移,越過黃庭國、大隋疆域,停留在中部的觀湖書院、彩衣國和梳水國一帶,最後他突然趴在地上,左右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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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斜坐門檻上,這幅一洲堪輿圖幾乎占據了整間屋子,她進去肯定要挨罵,挨打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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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一直趴在那邊,隨口問道:“你說現在大隋國境內,廟堂江湖,山上山下,有沒有人大罵皇帝,是不戰求饒、割地求和的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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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老老實實回答道:“外邊的事情,我不知道,在書院裡頭,出身大隋的夫子們,隻是愁眉不展,唉聲歎氣,倒是不曾聽說有人開口謾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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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爬起身,笑眯眯道:“讀書人有一點好,不罵君王,隻罵奸臣、權宦、狐狸精、外戚,罵天罵地罵他娘的……當然了,事無絕對,敢罵皇帝的肯定有,可罵得好的,一針見血的,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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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已經習慣了跟崔東山相處,敷衍道:“公子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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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敷衍,毫不掩飾的那種,彆說是好似“文妖”“老狐精”的大驪國師,就是李槐這種不長心眼的,都能夠一眼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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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崔東山恰恰對此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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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雙手叉腰,張開嘴,猛然一吸,將那幅地圖的霧靄全部鯨吞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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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崔東山抬起雙手,張牙舞爪,咧嘴作猛虎咆哮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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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謝謝嘴角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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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拍了拍袖子,洋洋自得,“真是氣吞萬裡如虎,了不得,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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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謝謝隻恨自己不敢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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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望向院子高牆那邊,不管大隋朝野如何暗流湧動,這座東山和書院,又是一個太平無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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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金色絲線從院外驟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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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無息,速度快若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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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極其細微,甚至不如女子謝謝的一根青絲,可是當這根纖纖金絲憑空出現後,氣候轉涼的晚秋時節,整座院子的溫度都隨之增高,讓人如同置身於炎炎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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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瞠目結舌,根本來不及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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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海一片空白,雖然院內氣溫灼燒,可是謝謝渾身冰涼,僵硬轉頭,隻見那崔東山的眉心恰好被金色絲線一穿而過,向後倒去,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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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然是一位陸地神仙的刺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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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一個滄桑嗓音快意響起,“妖人亂國,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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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遠處,身為此方小天地主人的副山長茅小冬,怒喝道:“膽敢在書院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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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眼神呆滯,依然保持斜坐於門檻的姿勢,望著那個倒地不起的白衣少年,就這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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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被人輕輕一拍,謝謝驀然驚醒,身體緊繃,轉頭望去的同時,就要反手一掌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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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謝謝匆忙收手,一臉白日見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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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崔東山就站在她眼前,彎腰與她對視,他眯起眼,一手負後,一手輕輕伸出手指,在謝謝額頭上一點,推得她倒入屋內,但是玄妙之處,在於謝謝的身軀已經後仰倒在地板上,縹緲魂魄卻留在了原地,被崔東山以蠻橫秘術,強行身魂分離,絲絲縷縷,經不住陽氣摧折的魂魄,馬上就要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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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打量著謝謝的魂魄,最終在她的某座氣府發現了異樣,笑著說了一句“跟我捉迷藏,嫩了點吧”,隻見他如棋士雙指撚子,從謝謝魂魄之中抓取出一粒墨綠色的光點,將其在指縫間隨意捏爆,體魄被神魂牽引,已經失去感知的那具嬌軀,如砧板上的魚,使勁蹦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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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一巴掌打在謝謝魂魄的“臉上”,笑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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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歸位,謝謝緩緩醒來,頭疼欲裂,掙紮著坐起身,一手撐地,一手捂住額頭,痛得她滿臉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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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大步跨入門檻,彎腰撿起屋內一張品秩極高的替身傀儡符,用手指撮成灰燼,轉頭笑道:“茅小冬,這你能忍?!人家都在你家裡拉屎撒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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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殺途中,茅小冬冷笑的嗓音遙遙傳入小院,道:“對,你就是那坨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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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嘿嘿笑道:“我這每天走來走去的,那咱們山崖書院,豈不是成了一座茅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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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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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也懶得跟她解釋其中凶險和玄妙,盤腿坐下,皺眉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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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觀湖書院如此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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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驪鐵騎的南下之行,過於順遂了點,這和他當年的預期嚴重不符,依照原本的謀劃,最少要經曆四場艱苦大戰,一場在中部附近的世俗王朝,一場跟觀湖書院撕破臉皮,一場跟南寶瓶洲的白霜王朝,一場跟寶瓶洲南方的山上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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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寶瓶洲悄悄湧入了許多大驪墨家之外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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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如今自己已經不是大驪國師,許多最山頂的內幕消息,已經無法獲得,連下棋人是誰,棋風如何,全都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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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突然問道:“有沒有想過在大驪龍泉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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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搖搖頭,“不曾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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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老人茅小冬大步走入院子,“是個不知來曆的元嬰修士,給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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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根本不在意,笑道:“這次不過是試探而已,你還是更小心書院的夫子學生吧,世上總有些自以為是的所謂好人,覺得世道該如何,都得按照他們的想法去運轉,一旦山崖書院和大隋京城對立起來,高氏和宋氏的兩場山盟,因此作廢也不是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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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小冬皺眉道:“真要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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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今日刺殺一事,是大隋某些山頭的本意,還是“崔瀺”仇人的手筆,區彆不大,因為崔東山說到的那個可能性,絕不是玩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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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冷笑道:“怎麼,覺得沒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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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小冬下定決心,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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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笑道:“茅小冬,如果你說一句自己是坨屎,出了事情,我可以出手幫助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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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小冬轉過頭,麵無表情道:“我是一坨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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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悻悻然道:“如果我說自己是兩坨屎,可不可以收回之前的話,然後舒舒服服隔岸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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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扯了扯嘴角,撂下“不行”二字,就快速離去,崔東山哀歎一聲,向後倒去,砰然倒地,雙指並攏在身前立起,嘟嘟囔囔著“急急如律令”,就這麼在屋內翻來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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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輕輕擦拭額頭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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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停下幼稚的行徑,挺屍一般躺在地板上,卻說起了更加幼稚的言語,“先生,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弟子給人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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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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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抬了抬腦袋,問道:“是不是覺得你家公子在說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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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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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側身而躺,單手托著腦袋,嗤笑道:“有陳平安在,不管他修為高不高,我隻需要出力就行了,對了不挨罵,錯了挨罵,反正不用多想。你呢,可以少挨我的打,於祿這麼個沒心沒肺的,看熱鬨就行了。林守一,會更加轉向修道,李槐嘛,膽子小,就更有理由膽小了,反正有陳平安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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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心事,反正都由我這位先生擔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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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懶洋洋的,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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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有些好奇,漏了一個喜歡穿紅色衣裳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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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歎息一聲,“大概就隻有小寶瓶,會心疼我家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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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一聲,崔東山又開始滿地打滾,手捧心口,嚷嚷著“一想到這個,就心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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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書院在經過那樁短暫的刺殺風波後,在副山長茅小冬的執意要求下,開始封禁山門,無論是夫子先生還是學生雜役,一律不得外出。名義上的山長,大隋禮部尚書,對此頗有異議,但是皇帝陛下支持此事,而且還秘密增派幾位供奉,隱匿於東山附近,而且還讓皇子高煊正式進入書院求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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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高煊又陪著好友於祿,一起在湖邊垂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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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的推移,於祿終於對高煊坦誠相見,一是他的身份,盧氏王朝的前朝太子,二是他的武道修為,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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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煊聽過之後隻是發出兩聲,一個哦,一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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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皇子當時眼神熠熠,為自己挑選朋友的眼光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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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祿也不覺得這有何不對,投桃報李,高煊也說了許多自家的心酸事,與女子相處,希望自己儘善儘美,未必是真喜歡她,與男子交往,能夠全然不在乎自己的缺點,以誠相待,多半是真把他當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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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同齡人,一人一根綠竹魚竿,安靜等待魚兒上鉤,高煊問道:“之前你不是說過寶瓶會召開武林大會嘛,為何我進了書院這麼久,再沒見你去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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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祿微笑道:“寶瓶辦了三次,之後就不再召集群雄了,其他人不好說,反正我是有些失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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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煊指了指岸邊小路,笑道:“李槐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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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祿沒有轉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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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用看,就知道李槐一定帶著兩個小夥伴瘋玩,一個活波開朗、有些頑劣的寒族子弟,一個世代簪纓卻怯懦內斂的權貴公孫,三人不知怎麼就湊在了一起,每天形影不離,據說在那個寒族子弟的提議下,三個小家夥還斬雞頭燒黃紙,結拜了兄弟,所謂雞頭,不過是從樹上捉來的鳥雀,黃紙則是從書樓典籍上悄悄撕下的書頁,事情敗露後,為此三人還給授業先生打得屁股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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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湖邊以手中樹枝作為刀劍,你來我往,呼嘯而過,李槐自然見到了岸邊釣魚的於祿,隻是他猶豫了一下,仍是沒有跟於祿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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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林守一,李槐可能還會去聊幾句,對於祿和謝謝,李槐不是特彆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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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那支大隋遠遊求學的隊伍中,李槐和李寶瓶、林守一,是同窗又是同鄉,情誼比於祿和謝謝要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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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如今書樓去的少了,除了每天上課,更多還是待在獨門獨棟的小院中修行,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幫他跟書院要來的,老先生是修行中人,願意對林守一傾囊相授,不僅為他解釋林守一隨身攜帶的那本《雲上琅琅書》諸多精妙之處,還給小院帶來了幾本自家珍藏的仙家秘笈,隨便林守一翻閱,老夫子一有時間,就會來到小院,為林守一排難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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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雖無師徒之名,但有師徒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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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除了學習枯燥的典籍經義,更多心思,還是放在了清淨修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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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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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秋瑟瑟,書院有個小姑娘,無非是將單薄的紅色衣裙,換成了厚重一些的,至於棉襖,暫時還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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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會經常獨自一人,來到東山之巔的高樹上,坐在那邊發呆,或是吃些解饞的碎嘴糕點,課業繁複的時候,也會拿著書籍坐在樹枝上背書,免得第二天又要被先生罰抄,好在她稍有空閒,就會早早備好夫子責罰所需的文章抄錄,一摞摞疊放整齊,已經在學舍積攢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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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如今在山崖書院有了個“抄書姑娘”的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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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李寶瓶在樹上晃蕩著腳丫,掰著手指頭,用心算著自己跟小師叔離彆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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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這麼久了,小師叔怎麼還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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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有些眼神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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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既然過了這麼久,是不是也意味著距離下次見麵,便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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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又開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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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紅衣小姑娘站起身,在樹枝上蹦躂起來,儘量讓自己高高遠遠地望去,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小師叔就已經站在山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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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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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摔在了地上,灰頭土臉,一身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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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經驗豐富,曉得讓自己如何摔得不疼一些,最終李寶瓶並未受傷,可一身酸疼青腫,那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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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牙咧嘴的小姑娘趕緊環顧四周,發現沒有人看到自己的窘態,這才蹣跚著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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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有不少人主動跟她打招呼,李寶瓶一一答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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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學舍,閒來無事,又開始抄書,李寶瓶瞥了眼書桌上的“家當”,燦爛一笑,嘿,下次小師叔來大隋京城,她就可以翹課一旬了,事後夫子秋後算賬,她就搬出這座書山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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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越想越覺得自己聰明,一手執筆嫻熟抄書,一手伸出大拇指,兩眼放光,嘖嘖道:“不愧是武林盟主,老霸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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