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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雍心一緊,識趣道:“理所當然,要送要送,隻是還望前輩提點,該送些什麼才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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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尚真冷笑道:“什麼貴重送什麼啊,好歹是個元嬰,還需要我教你送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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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雍一咬牙,小心翼翼道:“若是那位陳仙師婉拒,青虎宮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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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尚真轉過頭,眼神冷漠,“哭啊惱啊上吊啊,人家能不收下?天底下騙人錢財進自己口袋不容易,送錢還難?青虎宮這點小事都做不到,你這個當宮主的,怎麼不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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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雍大汗淋漓,“前輩教訓的是,我心裡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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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尚真冷哼一聲,“不管你陸雍送出什麼,回頭報個價給我,雙倍償還青虎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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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雍剛剛有一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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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薑尚真眯起眼,陰沉道:“彆跟我在這種破爛事上抖機靈,該是多少錢就是多少,你陸雍和青虎宮還沒資格,讓我薑尚真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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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雍趕緊點頭如小雞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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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尚真突然自嘲一笑,拍了拍陸雍肩膀,和顏悅色道:“方才想明白一件事,所以我打算在青虎宮多待一天,你挑選幾個順眼的子弟,我親自為他們講一講修行之事。如果其中真有上好的修道胚子,我送你們青虎宮一個去往雲窟福地的名額。嗯,彆忘了,長得歪瓜裂棗的,資質再好,也彆來礙我的眼,與人傳道授業解惑,還是要講究一個賞心悅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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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雍心中狂喜,終於發自肺腑地作揖感謝道:“前輩大恩,陸雍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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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路上,從來是福禍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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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扛不扛得下。福,接不接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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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身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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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哪怕是薑尚真這樣的山頂神仙,換成了那個謫仙人身份的周肥,遇上一旦起了殺心的丁嬰,一樣就隻能死在藕花福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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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渡船頂樓後,一行六人,各自皆是頭等廂房,當然陳平安的屋子更是大到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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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四人拿了玉牌和鑰匙後,默契地跟隨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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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關上門後,丟了行山杖,在幾間屋子串門,跑來跑去,最後去了那座觀景陽台看雲海,黝黑臉龐上掛著滿滿的幸福,呆呆眺望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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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也去了觀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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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落座,加上一個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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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白象笑問道:“主公,方才那位年輕神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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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已經重新起身,倒了一杯茶水給陳平安,陳平安接過茶杯後,說道:“是玉圭宗薑氏家主,薑尚真,好像是玉璞境修士,而且他掌握著一座品相很高的雲窟福地,福地版圖極其廣袤,有許多天材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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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讚歎道:“少爺何止是往來無白丁,分明呼朋喚友皆是山上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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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右邊看了眼神色從容的陳平安,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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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不是什麼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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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白象感慨道:“玉璞境,那就是已經躋身上五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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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已經給他們大致講過純粹武夫與練氣士的各自境界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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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夫第七境金身境,八境遠遊境,九境山巔境,是世俗武夫眼中的武道止境,但是世間其實猶有十境,可哪怕如此,陳平安跟他們說十境依舊不是武道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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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氣士中五境,洞府境,觀海境,龍門境,金丹境,元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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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五境隻知玉璞境,仙人境,飛升境。其餘二境,則失傳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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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景台那邊,裴錢看過了風景壯闊的雲卷雲舒,又開始覺得有些乏味了,唉聲歎氣起來,“老魏啊,我跟你說點心裡話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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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嗯了一聲,站在欄杆那邊,渡船航行在雲海上方,應該有仙家陣法庇護,才能夠使得這渡船觀景台不受天上大風的激蕩,唯有舒適的清風拂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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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墊著腳跟,愁眉苦臉道:“我爹還是不願意教我絕世劍術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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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淡然道:“飯要一口一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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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蹲在地上,背靠欄杆,“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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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低頭瞥了眼枯瘦小丫頭,“沒關係,明天還是這副鳥樣,習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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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抬起頭,眼神幽怨,“老魏,你這樣的人,能找著媳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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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想了想,“找得到,都是彆人幫我找的,不過我最喜歡的那個,沒能娶進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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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問道:“為啥?嫌棄你長得醜?那也怪不得彆人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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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大一小,安慰人的本事,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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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趴在欄杆上,“都是不嫌棄我的模樣,她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就是那時候我家裡窮,一心想著以後掙著了大錢就娶她,後來世道亂,她死了,我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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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站起身,拍了拍魏羨胳膊,“行啦,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想啊,這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念著她呢,可不就算是她還活著嗎?不錯啦,說不定當年娶了她,越看越煩哩,你肯定也當不成皇帝老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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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兒。當年我身邊就沒誰能夠講明白,那麼多當官的,讀書全讀狗肚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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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笑嘻嘻問道:“老魏,你覺得我能當多大的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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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說道:“娘們兒當不了官。你這樣子,長大了估計也是個醜姑娘,即便進了宮,一輩子也見不著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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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一腳踹在魏羨腿上,怒氣衝衝道:“老魏,你咋是個老流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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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嗬嗬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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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藕花福地萬人敵,最近心裡頭難得有些小小的芥蒂,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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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能怪陳平安惡心人,還是他魏羨自己嘴賤,好死不死問了陳平安關於南苑國後世的曆史,尤其是史書對他魏羨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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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當初察覺到南苑國不對勁後,就翻閱許多正統史書和稗官野史,關於開國皇帝魏羨,自然翻到不少,其中就有種種魏羨誕生時的祥瑞和傳奇,比如說魏羨父親有次去田地裡勞作,見到妻子仰臥在道路上,有白龍盤踞其上,然後就懷上了魏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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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在那次閒聊之後,就再沒跟陳平安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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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當時就笑得捧著肚子滿地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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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就經常拿這個惡心他,比如她走山路的時候故意挺起大肚子,然後在魏羨身邊打轉,還他娘的哎呦哎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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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給陳平安扯得耳朵生疼,外加一頓結結實實的板栗,裴錢才消停了,還跑來跟魏羨道了歉,背對著陳平安的時候,其實在擠眉弄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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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不至於跟這丫頭置氣,可總歸開心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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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抬頭看著魏羨的側臉,突然說道:“老魏,對不起啊,以後我不笑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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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咧咧嘴,“麼的事。其實這算什麼,還有好些事情,南苑國的史官是沒膽子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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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小聲道:“比如?你給我說道說道,咱倆小聲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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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輕聲道:“多了去,比如那會兒我在鄉裡綽號鼠八,家裡窮,就偷雞摸狗,後來還乾過剪徑草寇、販賣私鹽的好些醃臢勾當,至於我娘親,可沒被什麼白龍趴在身上過,倒是我親眼看過她偷漢子,隻是我沒吱聲,那漢子人不錯,比我爹做人多了,後來為了救我,那漢子堵在巷子裡,給匪人把整個後背砍爛了,還喊著讓我快跑,我能怎樣,跑唄,反正到最後,我也沒能找到殺他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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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一邊歎著氣,一邊轉身走向陳平安那邊,驟然快跑,哈哈大笑道:“魏羨他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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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頭望向一臉歡天喜地、正要揭人傷疤的裴錢,怒道:“閉嘴!回去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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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嚇得噤若寒蟬,眼眶一紅,立即跑回觀景台,正要開口跟魏羨道歉,魏羨卻笑著拍了拍她小腦袋,“行啦,哭啥,屁大事兒。下次換你請我吃串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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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趕忙答應下來,可仍是戰戰兢兢,怯生生瞥了眼屋子裡的陳平安,完蛋,是真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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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趕忙抱住魏羨大腿,哽咽道:“等會兒我爹要把我丟下船,你一定要抓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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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無可奈何,轉頭望向屋子那邊,笑道:“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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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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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站起身,對裴錢說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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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裴錢到了隔壁書房,裴錢趕緊麻溜兒關上門,這才耷拉著腦袋,認錯絕不還口、挨打絕不還手的可憐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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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沉聲道:“老魏是不是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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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想了想,不敢撒謊,老老實實回答:“半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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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匆忙補充了一句,“半個已經很多了,小白還沒有半個呢,就老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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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關於朋友,那兩本書上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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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不假思索就說道:“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勿自辱。日三省乎己,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君子待人以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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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竹筒倒豆子,說了一大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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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那你做到了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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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低著頭,小聲嘀咕道:“書上說的,又不是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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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氣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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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輕聲道:“我知道錯了,除了不該笑話老魏,還有老魏待我以誠,我也應該以誠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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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這才臉色稍稍好轉,黑著臉道:“拿上書,去觀景台大聲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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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問道:“我會背了,不拿書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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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陳平安又要生氣,裴錢立即轉身就跑,說要拿書的,不然誠意不夠,愧對寫書的聖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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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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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了泥瓶巷的顧璨那個小鼻涕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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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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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景台上,裴錢雙手高高拿著書,不用翻書頁,就開始大聲朗誦起來,假裝翻書頁的時候,轉頭滿臉得意,對魏羨輕聲笑道:“老魏,我爹覺得我這次認錯的話,說得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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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伸出大拇指,以示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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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搖頭晃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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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腦袋上給人一板栗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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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頭都不敢轉,哭喊道:“我不敢了,我錯了,真的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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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嗯了一聲,負手轉頭而走,“好的,孺子可教,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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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猛然轉頭,正要跟這隻老王八拚命,結果剛好看到陳平安走出書房,立即憋下這口惡氣,乖乖轉頭,繼續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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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裴錢還留在觀景台背書,隋右邊早已離去,魏羨和朱斂也分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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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隻剩下盧白象還坐在桌旁,與陳平安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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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白象笑問道:“主公,你就不問我那句話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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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摘下養劍葫,倒了兩杯酒,遞給盧白象一杯,笑道:“想說就說,你不想說,我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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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曾經以為陳平安之所以對盧白象刮目相看,是因為後者第一個說出了那句話,算是第一個投誠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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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相反,盧白象至今未說,是畫卷四人中的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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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白象神色古怪,喝過了一杯酒,才說道:“我那句話,其實相比他們三個,應該是最沒有意義的,‘花錢如流水,開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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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無奈道:“的確是那人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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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白象問道:“以後能不能不喊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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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那可不行,聽著挺帶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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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白象怎麼都沒想到是這麼個答案,本以為陳平安極大可能會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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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哈哈笑道:“不用喊,開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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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白象緩緩起身,抱拳行禮,微笑道:“陳平安以國士待我,盧白象必以國士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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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隻好跟著起身,“這話換成朱斂來說,我還習慣,你來說,不太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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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白象笑著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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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獨自坐在桌旁,過了許久,讀書聲不斷,說道:“回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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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就等這句話了,合上書本,歡快跑回屋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嗓音沙啞道:“渴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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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真不記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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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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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一臉茫然,神色並非作偽,“為啥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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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著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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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可憐兮兮道:“今天能不能不抄書啊,爬了那麼多階梯,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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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啪一下,貼了一張符籙在裴錢額頭,“這張寶塔鎮妖符,歸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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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正要歡呼,陳平安已經說道:“回自己屋子抄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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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一琢磨,自己賺大了啊,重新挎好包裹,手持行山杖,蹦蹦跳跳抄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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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走到觀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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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第幾次乘坐仙家渡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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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右邊在自己屋子閉目養神,桌上放著那把越來越鋒芒的癡心劍,養劍這麼長時間後,隋右邊能夠清晰感受到一股劍意在劍鞘內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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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意,而非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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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大戰落幕後,她跟隨陳平安離開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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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有過一番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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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的言語,有些說得很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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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兩顆金精銅錢,我可以不用你還,但是從今往後,魏羨朱斂和盧白象,他們三個,花了我的金精銅錢,還不還,待定,可是你必須還,不過什麼時候還,不講究,隻是話我得先說清楚,醜話說在前頭,總好過到時候你跟我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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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則說得很讓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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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彆覺得我沒資格與你說修行和劍道,我見過天底下劍術和劍意幾乎是最強的兩個劍修。我雖然練劍不久,但是我已經知道劍意和劍術,在這座天下的最高處在哪裡,一步步走去那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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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則說得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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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一事,重在叩心關。你們四個,曾經都是藕花福地的天下第一人,自己有自己的道路要走,而且會走得格外堅定,比如你隋右邊,就一心想要劍術通神,越是誌向高遠,你現在就越絕望。但是相信我,天無絕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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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隋右邊詢問陳平安為何唯獨她,必須要償還金精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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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家夥,當時神色嚴肅,回答道:“我有個喜歡的姑娘,下次我去找她的時候,就要翻看我的家底,萬一對不上賬,還是因為其她女子,我怎麼跟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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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長城,大戰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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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這座天下,雙月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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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馬道上,大小新舊兩座茅屋那邊,寧姚坐在茅屋正對著那處城牆上,膝蓋上疊放著壓裙刀和槐木劍,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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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名為陳清都的老大劍仙,來到寧姚身邊,盤腿坐下,“既然暫時空閒下來,那麼有件事就可以告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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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疑惑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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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道:“那把長氣劍,我本來是想著將來哪天送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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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擺擺手,打斷寧姚的開口,“但是此次妖族攻勢,極其奇怪,我怕送你,反而是禍事。剛好陳平安要重建長生橋,我就讓他背著長氣劍去桐葉洲找那座觀道觀,借劍之前,我私底下與他明言,背了長氣劍,好處一大把,可是壞處更大,要擔因果的,是寧姚與妖族之間的大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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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微笑道:“那孩子……第一次流露出很不一樣的眼神和臉色,哪怕他與曹慈一戰,咱們就在旁邊看著他連輸三場,陳平安的眼神都不曾那麼明亮。真是讓人記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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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轉頭問道:“寧丫頭,你怎麼不生氣?不怪我多此一舉,讓他擔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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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翹起嘴角,“生氣?我不生氣。我是寧姚!他是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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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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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說,我寧姚喜歡的家夥,願意這麼做,她半點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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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跳下牆頭,走向茅屋,嘖嘖道:“大晚上的,還要挨這麼一劍,我也是自找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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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雙手托著腮幫,開始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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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驕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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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的眼光怎麼就這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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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眉頭緊皺,想起泥瓶巷住宅有過一次對話,“啊?到最後還是我缺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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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收起了曾經借給他過的壓裙刀,以及跟他借來的槐木劍,然後學著那個笨蛋,開始出拳而走,自言自語道:“我寧姚一隻手,能打五百個大劍仙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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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步轉身,望向那座蠻荒天下,雙臂環胸,神采飛揚,“就問你們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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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劍仙陳清都啞然失笑,好嘛,真要有這麼一天,天底下誰敢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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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在天闕峰渡口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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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尚真最後問了陳平安一個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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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要在乎那些青虎宮子弟的觀感?而且你那是……想給他們留個好印象?圖什麼?至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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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尚真當然看得破障眼法,知道法袍金醴和養劍葫的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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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真正讓薑尚真感到奇怪的物件,是陳平安彆在發髻間的那枚白玉簪子,普通材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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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稍留心,就發現了玉簪上篆刻有八個小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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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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