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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說了句“讓我緩緩”,就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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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姓陰神問道:“早知道你有這麼多家當,就不該讓你陳平安進這屋子,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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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神竟是重複問道:“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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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神色平靜道:“你可以當做我是在跟藥鋪那位楊神君,做一筆大買賣。要麼輸個底朝天,要麼賺個撐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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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神隻是搖頭不語,顯然不信這種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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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頭,歉意道:“你們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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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淡然道:“麼得法子,還能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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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右邊橫劍在膝,眼神熠熠,“我除了一顆青虎宮坐忘丹,還要多要一對火龍丹和布雨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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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嗬嗬笑道:“殺那山上神仙,快哉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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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說話管用,自然是希望立即離開老龍城,隻是既然已經決定了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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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白象最務實,“那麼我也要兩顆火龍丹和布雨丹,拿到了老龍城形勢圖後,我可以幫著謀劃具體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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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對四人一抱拳,“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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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頭,對鄭大風問道:“你覺得他們四人的武道境界,服下丹藥之外,短時間還能不能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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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點頭道:“一個七境金身境,三個六境巔峰,人人都是真正意義上的純粹武夫,我都不知道你從哪裡招徠的家夥,金身境穩固境界一事不難,其餘三人,想要這幾天破境,還是很難,但是磨一磨,肯定能再將六境巔峰的高度,順勢拔高一截。隻要這次他們能活下來,對於以後的武道修行,大有裨益。畢竟巔峰不過是‘無瑕’,距離能夠爭奪那最強二字,差得老遠,這兩天我可以給他們四人喂拳,我這九境武夫的拳意,他們能吃進肚子多少,各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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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卷四人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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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一挑眉,陳平安身邊這四名扈從,架子真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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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四人各自氣魄,是真不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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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武夫,各有各的純粹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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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是沙場萬人敵,深陷敵陣,四麵八風皆鐵甲,鑿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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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白象是才情驚豔,除了武道之外,琴棋書畫,事事都要做那藕花福地的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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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右邊是一心追求劍道極致,做那千古未有的飛升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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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和顏悅色的麵皮下邊,就藏著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任你們天下武夫加在一起,敵不過我朱斂一人雙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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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對於自己接下來的喂拳,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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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神色凝重起來,問道:“我想要煉化一件本命物,灰塵藥鋪這邊如今能不能找人購買?而且必須保證不在天材地寶上邊動手腳。如果成了,我等於多出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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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姓陰神轉頭望向鄭大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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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想了想,“我得問一個人,如果她點頭,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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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突然笑問道:“我信她,你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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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回了一句,“我信你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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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再次吃癟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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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神起身笑道:“我去多找幾幅堪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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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頭對裴錢說道:“你跟隋右邊睡一間屋子,魏羨三人擠一擠。我可以在前邊的藥鋪打地鋪,不過如果材料能夠收集齊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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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陳平安說完,裴錢大義凜然道:“那我就跟神仙姐姐去打地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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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右邊四人並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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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瑣碎,大戰在即,終究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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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陳平安端了條長凳子,隋右邊和魏羨三人分彆從兩間屋子服下丹藥,走到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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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一手負後,一手放在腹部,微笑道:“麵對同境修士,十丈之內,純粹武夫務求一拳而已。你們四人,我雖不知根腳來曆,卻也可以暫時當四位七境練氣士來看待,最少。你們隻管一起上,咱們節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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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一人向前走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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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無奈道:“怎麼,不把我這個九境武夫當盤菜?嫌棄四人聯手圍毆一人,跌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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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搬了條小板凳坐在陳平安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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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轉頭望向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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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伸出一隻手掌,示意鄭大風隻管儘情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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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們這麼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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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腳尖一擰,身形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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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然沉悶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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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拳卻幾乎同時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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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兩側屋簷下台階頂部的隋右邊和魏羨、盧白象、朱斂,分彆向後退出去一步到三步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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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嘖嘖道:“底子打得不錯啊,陳平安,你到底上哪找來的這麼些扈從和婢女?我也想要幾個,尤其是像這位姐姐這般模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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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右邊率先出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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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身形佝僂,一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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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和盧白象幾乎同時向兩側挪步散開,隨時策應院中隋右邊和朱斂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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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無需言語,既已心有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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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藕花福地四位天下第一該有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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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輕聲問道:“有興趣的話,可以仔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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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抬起手,滿滿的瓜子,陳平安搖搖頭,她這才收回手,嗑著瓜子搖頭道:“不感興趣哩,跟……師父你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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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底下喊爹,當著陳平安的麵就喊師父,裴錢覺得自己真是讀書讀開竅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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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你錯了,如果隻是比拚武道的境界的高低,我其實暫時還不如他們四人,我如今才武道五境,不過接連幾場大戰苦戰死戰,我的五境底子打得……很好,所以隨時可以破開六境瓶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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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讓陳平安覺得他自己在某件事上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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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比崔姓老人說陳平安某一境武道底子打得“還不錯”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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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揚起腦袋,笑臉燦爛道:“師父你反正是最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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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四人,在鄭大風手底下吃足了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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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鄭大風故意將境界壓在八境遠遊境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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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更沒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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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拳就成了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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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修為不比練氣士境界,一境之差,天壤之彆。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教陳平安練拳的崔姓老人,寶瓶洲唯一一位十境巔峰的純粹武夫,當年在竹樓外,就輕輕鬆鬆以五境之拳,打死了那個想要拜師學藝的六境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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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樣的例外,哪怕不是孤例,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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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起了劍氣長城那個在牆頭走樁、一身拳意硬生生壓過城頭近身劍意的白衣少年,曹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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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很想知道,如今兩人同樣是五境,自己會不會依舊毫無懸念地連輸曹慈三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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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輕輕拋開雜亂思緒,眼睛盯著院中的對戰,卻對裴錢說道:“那次進入清境山地界前,咱們經過那座郡城,我其實忘了跟你說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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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嗑著瓜子,抬起頭,疑惑道:“是說那個烙餅的事情嗎?為啥跟我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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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裴錢拉著半個朋友的老魏去買吃的,陳平安和盧白象三人在逛書鋪,等到陳平安找到裴錢的時候,發現這丫頭正大口大口啃著一張烙餅,有位衣飾華貴的婦人正在指指點點,對著黑炭小丫頭破口大罵,婦人身邊還有個一臉鼻涕眼淚的孩子,婦人罵得不算太粗鄙,大概是書香門第出身的緣故,隻是一個勁說裴錢這野丫頭沒家教,怎麼可以如此蠻橫無理,爹娘也不管管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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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第一印象就是裴錢又闖禍了,就板著臉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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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怕裴錢在自己身邊,非但沒有學會了書上的道理,卻反而與自己還有朱斂四人相處久了,沾惹上了一身跋扈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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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走到裴錢身邊後,第一句話的語氣就很重,雖然沒有直接訓斥,可到底是偏向婦人小孩那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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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也委實是怕極了陳平安,二話不說就把剩下半張大餅遞向那婦人,說她不要了,送給那孩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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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勃然大怒,愈發生氣,覺得受到了羞辱,把陳平安當做了裴錢的家族長輩,一起給教訓了一通,大概是見陳平安穿著打扮,是殷實門戶裡走出的有錢子弟,婦人頓時收斂些許,罵得含蓄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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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等到魏羨說了幾句,才明白其中緣由,竟是裴錢買到了鋪子最後一張烙餅,剛好有個孩子過來,實在嘴饞,就要裴錢把餅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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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哪裡肯,就開始搖頭晃腦啃了起來,故意嚷嚷著哎呦好吃真好吃,孩子立即氣哭了,婦人便開始罵人。隻是裴錢全然不在乎,隻是開開心心吃餅,婦人越罵裴錢越高興,而魏羨就在旁邊看著,隻要那婦人不動手,他就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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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得知真相後,就牽著裴錢的手,要婦人給裴錢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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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氣瘋了,叫囂著要讓陳平安出不了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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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就讓她做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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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撂下狠話後,要陳平安走著瞧,然後就氣咻咻帶著孩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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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就沒有了然後,等了一時半刻,陳平安見沒有下文了,就帶著一行人離開了那座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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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摸了摸裴錢的腦袋,“應該要跟你說對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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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就奇了怪了,連瓜子也不磕了,從小板凳坐在陳平安身邊的長凳上,忐忑不安道:“老魏說天底下就數斷頭飯最好吃了,爹,你該不會是又想把我丟下不管了吧?所以先把這些話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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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竟然直接喊了爹,裴錢更加手忙腳亂,丟了瓜子,伸手死死攥住陳平安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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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板栗敲下去,裴錢立即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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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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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鬆了手,雙手撐在長凳上,腳丫一晃一晃的,“恁大點事兒,師父你還跟我道歉,真是嚇死我啦。用老魏的話家鄉土話講,屁大事兒,那就是毛毛雨,洗個頭都嫌不夠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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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同樣雙手撐在長凳上,笑道:“還記得上次我們登上天闕峰山頂嗎?是不是覺得我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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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使勁點頭:“記得很清楚哩,你當時做了件怪事,站著筆直筆直的,還扶了扶頭頂的玉簪子,可不就是書上講的正衣冠嘛,青虎宮那些個家夥,你又不認識,又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人物,為啥要這麼做呢?我想了很久,沒能想明白,後來就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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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眼神恍惚,抬頭望向遠方,輕聲道:“在早些年,在家鄉小鎮的大門口,第一次遇見了外鄉的神仙,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我當時就站在鄭大風身邊,隔著一道木柵欄大門,我從小就眼力好,記性也不錯,所以一直到現在,就記得很清楚,當時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他們的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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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停頓許久,輕聲笑道:“所以我練拳以後,就一直想,以後我如果自己也成了山上人,就一定不可以變成那些人,不可以用那種眼神看待彆人,不可以高高在上,用看螻蟻的眼光,看待我們這座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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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能是陳平安第一次這麼認認真真,跟眼前這個黑炭小丫頭說著書本之外的道理,屬於陳平安自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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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蹲下身,撿起那些瓜子,放在自己手心,重新坐好,自己抓了一顆,然後伸向裴錢那邊,看似隨意道:“我們每個人的坐姿,言行,信奉的道理……怎麼說呢,就像是在告訴這個世界,你讀過多少書,知道多少道理,受過多少苦難,記住了多少父母無聲的教誨。所以我不希望彆人看到我的時候,會覺得原來陳平安的爹娘,還有那個陳平安打心底敬佩的那些人,最後就隻教出了這麼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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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對裴錢笑道:“現在不懂沒關係,年紀小嘛,我想你這麼大歲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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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啞然,有點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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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陳平安將所有瓜子交到裴錢手上,自言自語道:“齊先生的先生,說得對,小小年紀要有朝氣,我做不到,過了歲數了嘛,所以我就希望你可以做到,山崖書院的小寶瓶,藕花福地的曹晴朗,都可以做到。一個肩上有楊柳依依,一個肩上有草長鶯飛,一個肩上有清風明月,多好,我一想到這個,我就會開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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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哇了一聲,嘿嘿笑道:“爹,像你這樣的好人,我要是以後一個人出門在外,上哪兒找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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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小女孩也開始憂愁起來,“前不久吧,在渡船上乾瞪眼,沒辦法去渡口那邊玩耍,我就偷偷有了個想法,想著哪天我長大了,練成了絕世劍術,就會跟爹你開口,說‘爹,給我一匹馬唄,我就去闖蕩江湖啦!’不過我後來又一想,估計馬有點貴,爹你未必樂意送給我唉,那就驢也行,騾子也行啊!外邊的江湖在等我呢!嗷嗷叫等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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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唉聲歎氣起來,“現在我又不想去江湖玩咧,麼得意思,全是壞人,要不就是不太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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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晃著雙腳,笑道:“可你不就是在江湖裡遇上我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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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一起晃蕩著雙腿,裴錢想了半天,輕輕說道:“可我不想遇到彆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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