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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稱青老爺的俊美狐妖,突然問道:“你這外鄉婆姨,真是那名揚中土的師刀房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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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冠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意思,一手摸著刀柄,一手屈指輕彈頭頂蓮花冠,“怎麼,還有人在寶瓶洲冒充我們?要是有,你報上名號,算你一樁功勞,我可以答應讓你死得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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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己之力攪亂獅子園風雨的黑袍少年,嘖嘖出聲,“還真是師刀房出身啊,就是不知道吃掉你的那顆寶貝金丹後,會不會撐死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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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冠嘴角翹起,“不愧是浩然天下最小的一個洲,無論是山上山下,隻要是跟練氣士沾邊的,一個個本事不大,口氣不小。對了,我叫柳伯奇,之所以來此,一開始是為了獅子園柳氏的這個姓氏,結果發現運氣糟糕了一路的我,總算時來運轉,我得謝你,所以要與你說這些,好讓你這頭真身為蛞蝓的妖物死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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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臉色劇變,打破腦袋都想不出這可惡婆姨是如何識破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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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並不清楚,陳平安腰間那隻朱紅色酒葫蘆,能夠遮蔽金丹地仙窺探的障眼法,在女冠施展神通後,一眼就看出了是一枚品相不俗的養劍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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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冠仍是平淡無奇的口氣,“所以我說那柳樹精魅與瞎子無異,你這麼多次進進出出獅子園,仍是看不出你的底細,不過憑著那點狐騷-味,外加幾條狐毛繩索,就真信了你的狐妖身份,誤人不淺。支持你禍害獅子園的幕後人,一樣是瞎子,不然早就將你剝去狐皮了吧?這點柳氏文運的興衰算什麼,哪裡有你肚子裡邊的家當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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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揚言被元嬰追殺都不怕的少年,已經破天荒心生怯意,以打商量的口氣問道:“我若是就此離開獅子園,你能否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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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冠答非所問,大概是不屑回答這種腦子拎不清的問題,掌心輕輕敲擊刀柄,自顧自說道:“這把隨身懸佩的法刀,名為獍神。在倒懸山師刀房排名第十七。至於我的本命之物,仍是刀,名為甲作。不過你放心,你見不著我的本命物,這是你的天大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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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膝蓋一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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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憐兮兮道:“我吃掉的這副狐妖前身,本來就不是一個好東西,又想要借姻緣證道結金丹,還想著借機汲取蠶食柳氏文運,竟然癡心妄想,還想要參與科舉,我殺了它,囫圇吞下,其實已經算是為獅子園擋了一災。此後不過是青鸞國有位老仙師,垂涎獅子園那枚柳氏祖傳的亡國玉璽,便聯手京城一位手眼通天的廟堂大人物,於是我呢,就順勢而為,三方各取所需而已,小買賣,不值一提,姑奶奶你大人有大量,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若是有打攪到姑奶奶你賞景的心情了,我將狐妖那顆半結金丹,雙手奉送,作為賠罪,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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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刀房女冠柳伯奇笑了,“是不是覺得我肯定找不出你的真身,所以一直在這兒裝瘋賣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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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驀然換上一副嘴臉,哈哈笑道:“哎呦喂,你這臭婆姨,腦子沒我想象中那麼進水嘛。師刀房咋了,倒懸山什麼亂七八糟的法刀獍神又咋了,彆忘了,這裡是寶瓶洲,是雲林薑氏身邊的青鸞國!醜八怪,臭八婆,好好與你做筆買賣不答應,偏要青老爺罵你幾句才舒坦?真是個賤婢,趕緊兒去京城求神拜佛吧,不然哪天在寶瓶洲,落在大爺我手裡,非抽得你皮開肉綻不可!說不得那會兒你還滿心歡喜呢,對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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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竟是半點不怒,笑容玩味,“老話說,廟小妖風大,真是一語中的。你這蛞蝓精魅聊天,挺有意思,比起我以往出刀後,那些妖魔巨擘的拚命磕頭求饒,或是臨死瘋狂叫囂,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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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美少年看似囂張跋扈,實則心裡一直在犯嘀咕,這婆姨磨磨蹭蹭,可不是她的風格,難道有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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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有人知道它在作為土地公的柳樹精魅身上,動了手腳,獅子園一切動靜稍大的風水流轉,他會立即感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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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在繡樓那邊有所陰謀,大不了他暫時隱忍,先不去摘果子吃掉那女子身上的蘊含文運就是,看誰能耗得過誰,你這師刀房道姑,與那背劍年輕人,難不成能夠守著獅子園一年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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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什麼自己預料不到的依仗,能夠讓這個醜道姑憑空生出如此多的耐心和定力?到現在都沒有像之前小院牆頭那次,一刀劈去自己的這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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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側身站在橋欄上,伸手示意妖物隻管走過拱橋,她絕不阻攔,“你如果走到了繡樓,就知道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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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柳伯奇攔阻,它很想要衝過去,去繡樓瞅瞅,這會兒柳伯奇放行,它就開始覺得一座小橋拱橋,是刀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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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鬼蜮,可比它們妖物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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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漫長的歲月裡,就吃過好幾次大虧,不然如今興許都可以摸著上五境的門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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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吃了狐妖、以狐魅皮囊作為障眼法的俊美少年,不但真身為稀少的蛞蝓,之所以讓柳伯奇如此不依不饒,還有大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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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它是“天地運轉,造化無窮”的化寶妖之一,蛞蝓本就成精極難,能夠變成一頭化寶妖,更是世間罕見,喜好吞食各種精怪鬼魅,最出奇的地方,不是它極其擅長偽裝、隱匿和逃遁,以及極難被法寶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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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此妖可以吞食眾多精怪鬼魅後,修行路上,好似接納了那些食物的修道氣數,可以幾條路途,齊頭並進,以原先妖丹作為階梯,一步步結出多顆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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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是一條陸地版圖上的吞寶鯨,誰能打殺誰發橫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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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哪怕是柳伯奇這麼高的眼界,對於這條可笑的蛞蝓地仙,仍是誌在必得,若是那個姓陳的年輕人膽敢爭搶,她的腰間法刀獍神,以及本命之物古刀“甲作”,可就真不長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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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見這家夥畏畏縮縮,環顧四周,笑道:“我知道你的真身就在這附近某處的地底深處,靠著山根氣脈,躲避我的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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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歪著腦袋,“你既然這麼牛氣衝天,怎的不直接出刀一通劈砍,那點山根水脈藏身之所,可經不起你半炷香功夫的挖地三尺,到時候我豈不是無處藏身,為何不這麼做呢?是有在乎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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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自問自答,“哦,我猜到了一種可能性,畢竟這段時日你的一舉一動,比那劍修當丫鬟的公子哥,更讓我上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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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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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舉起雙手,笑嘻嘻道:“知道你不會讓我說出口,來吧,給大爺來一刀,乾脆點,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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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果然一刀就將橋頭那邊的少年幻象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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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一根狐毛飄落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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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遠望四方,獅子園四周皆是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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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青山多嫵媚,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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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有些臉紅,所幸四下無人,而且她皮膚微黑,不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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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這份思緒,她重新換上那副冷硬麵孔,感受著四麵八方的細微氣機流轉,柳伯奇等著看熱鬨了,那條一身寶貝的蛞蝓,這次要栽大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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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幫人幫己的形勢,那麼柳伯奇就抽出那把師刀房著名的法刀獍神,身形長掠,在獅子園一連串地方,開始精準出刀,要麼切斷山根與水脈的牽連,要麼對一些最有可能藏匿的地點刺上一刺,再就是故意折騰出一些動靜,罡氣大振,把獅子園的風水暫時攪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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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為那個腰係養劍葫的白衣年輕人,拖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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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上蛞蝓妖魅這種好殺不好抓的狡猾貨色,柳伯奇隻能捏著鼻子做這種無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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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房門緊閉的書齋外頭,俊美少年的幻象再度現身,雙手負後,一腳踹開大門,跨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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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了嗅鼻子,微微有些不適,它翻了個白眼,嘀咕道:“真不知道這柳氏祖上積了什麼德,有這麼濃鬱的文運氣息,在獅子園徘徊不去。也難怪那頭龍門境狐妖眼紅,可惜啊,命不好,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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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開始東敲敲西摸摸,不停跺腳,看看有無機關密室之類的,最後發現沒有,便開始在一些容易藏東西的場所,翻箱倒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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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寶貝,的的確確是在這座書齋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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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獅子園劫難,幕後那兩個大佬,它都打過交道,當然是難纏的貨色,一個修為高,一個權柄大,連它都不怎麼願意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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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喜歡收藏寶瓶洲各國璽寶的老家夥,鷹鉤鼻,笑起來比鬼物還陰森,陰陽家總結出來的某種麵相之說,很適合此人,“鼻如鷹嘴,啄人心髓”,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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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變態走的是大隱隱於朝的扶龍路數,最喜歡搜刮亡國遺物,跟末代皇帝挨得越近的玩意兒,老家夥越中意,出價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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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那人已經收藏了近百枚曆朝曆代的皇帝璽寶,應有儘有,但是他唯有兩大憾事,一件是某整套玉璽,唯獨缺了一塊,有小道消息說在蜂尾渡那邊現身,隻是老家夥對那條出過上五境修士的巷子,好像比較忌憚,沒敢披張皮就去打家劫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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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憾事,就是苦求不得獅子園世代珍藏的這枚“巡狩天下之寶”,此寶是一座寶瓶洲南部一個覆滅大王朝的遺物,這枚傳國重寶,其實不大,才方二寸的規製,黃金質地,就這麼點大的小小金塊,卻敢篆刻“範圍天地,幽讚神明,金甲昭昭,秋狩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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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偶爾會抬起頭,看幾眼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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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臭婆娘果真不願罷休,開始用最笨的法子找自己的真身了,哈哈,她找得到算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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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沾沾自喜,這要歸功於一本江湖遊俠演義小說,上邊說了一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穩的地方,這句話,它越咀嚼越有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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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繼續搜尋那小金塊,有些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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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柳小瘸子藏東西挺在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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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即便給它找到了,暫時也帶不走,但是先過過眼癮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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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荒誕,如今與獅子園風水有了些瓜葛淵源後,它竟然成了那小小金塊都搬不起的可憐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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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計後果,倒也行,可它不樂意,妖物修行路上,最不缺的,就是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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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就是老天爺對妖族更難修行的一種補償吧,成精開竅難,是一道門檻,還要幻化人形去修行,又是門檻,最後找尋一部直指大道的仙家秘籍,或是走了更大的狗屎運,直接被“封正”,屬於第三道門檻。根據曆史記載,龍虎山天師府就有一頭幸運至極的上五境狐妖,隻是被天師印往皮毛上那麼輕輕一蓋,就擋下了所有元嬰破境該有的浩蕩雷劫,蹦蹦跳跳,就跨過了那道幾乎不可逾越的天塹,浩然天下的妖族誰不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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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隻是道聽途說,就快羨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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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眼角餘光無意間瞥見那高掛牆壁的書齋對聯,是小瘸子柳清山自己寫的,至於內容是照搬聖賢書,還是瘸子自己想出來的,它才讀幾本書,不曉得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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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筆下千軍陣,詩詞萬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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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立德齊今古,藏書教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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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氣勢外放,一個意氣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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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小意思,它還是看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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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抬起頭,一左一右,朝牆上對聯各吐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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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它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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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個飽讀詩書、特彆意氣風發的書生,如今跌落泥濘中去,比落湯雞、落水狗還不如,真是大快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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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大搖大擺繞過擺滿文人清供的書案,坐在那張椅子上,後腦後仰,扭了扭屁股,總覺得不夠愜意,又開始罵娘,他娘的讀書人真是吃飽了撐著,連做一張舒服的椅子都不樂意,非要讓人坐著必須挺直腰杆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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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直愣愣盯著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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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另外那個幕後大佬,手握青鸞國權柄的一位唐氏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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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對柳敬亭不順眼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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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奇了怪哉,連它這麼個局外人,都曉得柳敬亭之清流能臣,是一根撐起廟堂的棟梁,你一個當今唐氏皇帝的親叔叔,咋就對柳敬亭視若仇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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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有多少南渡衣冠,是衝著柳老侍郎的這麼個好名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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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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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想起了去年末在獅子園,一場被它躺橫梁上偷聽的父子酒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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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敬亭和他的兩個兒子,一起喝酒聊天,不外乎柳敬亭的憂國憂民,以及大兒子的最新見聞,以及柳清山的針砭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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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恨柳敬亭最多的文人文官,很好玩,不是早早就是政見不合的廟堂敵人,而是那些試圖依附柳老侍郎而不得、竭力吹捧而無果的讀書人,然後一撥人,是那些明明與柳老侍郎的門生弟子爭執不休,在文壇上吵得麵紅耳赤,最後惱羞成怒,轉而連柳敬亭一起恨得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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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敬亭可能自己都會覺得莫名其妙,其實待人接物,一向不以對方官位高低、出身好壞而區分對待,最多就是對一些過火的溢美文字,不予置評,一些刻意的討好不予理會,可恰好是柳敬亭的這種態度,最戳某些人的心窩子。對此,柳敬亭也是辭官退隱後,一次與大兒子閒聊官場事,那個給外人印象遠遠不如弟弟柳清山出彩的小小縣令,將這些道理,給父親說通透了,當時柳敬亭唯有飲儘一杯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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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山則不以為然,直言不諱,反過來就說了自幼就關係莫逆的兄長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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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那位兄長知道柳清山的脾性,故而並不生氣,隻說自己是進了官場大染缸,希望柳清山以後莫要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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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父慈子孝、兄良弟悌的融融恰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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