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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過一封封書信,找到裴錢和朱斂,讓他們送往牛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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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興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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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想要喊上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一起趕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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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卻被陳平安喊住了他們,裴錢隻好與老廚子一起下山,不過問了師父能否牽上那匹渠黃,陳平安說可以,裴錢這才大搖大擺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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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自己隻有下次闖蕩江湖,才能跟師父討要一匹小毛驢兒,不曾想如今就能騎上高頭大馬了,不如以後就彆混江湖了吧,騎馬在落魄山周邊逛蕩,不也算走江湖?還不用碰著那麼多不喜歡的壞人,餓了就能跑回落魄山,不愁吃不愁穿,這樣的江湖,小歸小,可她很中意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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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已經不在山上,說是去龍泉郡城那邊結幾筆賬,然後就來落魄山住下了,估計鄭大風是跟酒樓客棧欠了一屁股債,這不跟朱斂借了錢,至於還不還,什麼時候還,天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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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名叫岑鴛機的少女,當時站在院子裡,手足無措,滿臉漲紅,不敢正視那個落魄山年輕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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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自然不會介意那點誤會,說實話,起先一番自作多情,誤以為朱斂一語中的,不曾想很快給天真少女當頭一棒,陳平安還有點失落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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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陳平安真有花花腸子,而是世間男子,哪有不喜歡自己模樣周正、不惹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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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沒有故意冷落岑鴛機,再次將先前龍泉郡城岑家門口的言語說了一遍,既然到了落魄山,要在這裡習武,規矩必須得有,最好先與朱斂一一問清楚,然後隻要在規矩之內,再做什麼說什麼,便沒了忌諱,而且即便將來受了責罰,覺得自己沒有錯,也不用擔心,可以直接找他陳平安講道理,絕對不會有人攔阻,隻要她講得對,陳平安就認她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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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鴛機迷迷糊糊,點了點頭,還是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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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寬心又憂心,寬心的是落魄山不是龍潭虎穴,憂心的是除了朱老神仙,怎的從年輕山主、山主的開山大弟子再到那對青衣、粉裙小書童,都與岑鴛機心目中的山上修道之人,差了很多。唯一一個最符合她印象中仙人形象的“魏檗”,結果竟然還不是落魄山上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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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個名叫石柔的老頭子,不愛說話,更是古怪,瞧著就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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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鴛機心中歎息,不管了,還是安心習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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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帶著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一起走向竹樓那邊的崖畔石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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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裙女童坐在陳平安身邊,位置靠北,如此一來,便不會遮擋自家老爺往南眺望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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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坐在陳平安對麵,一伸手,粉裙女童便掏出一把瓜子,與最喜歡嗑瓜子的裴錢相處久了,她都有些像是賣瓜子的小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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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正色說道:“你們始終沒個正式的名字,也不是個事兒。以後落魄山可能會有個門派,說不定連祖師堂都會有。不過你們的本命名字,你們還是自己藏好,我這些年都沒問你們,以後也不會,落魄山就算日後成為了真正的修行山頭,同樣不會跟你們索要,我現在就可以把話撂在這裡,以後誰嘴碎,拿著個說事,你們跟我說,我來跟他聊。但是將來可以記錄在祖師堂譜牒上的名字,終歸得有,所以你們有沒有喜歡的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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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湖澤的精怪妖物,所謂的本命姓名,必須小心翼翼篆刻在心湖、心扉、心田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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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化作人形之後,這個名字必不可少,等於是“昭告天下”,如同立國的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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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秘傳,若是精怪妖物不願被“記錄在冊”,就會被浩然天下的大道所排擠,坎坷不斷。許多遠離人間的山澤精怪,不諳此道,之所以成道極難,修行路上沒有人告知此事,導致百年千年,始終無名無姓,跌跌撞撞,破境緩慢,不被浩然天下認可,是根本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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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一旦真名被修士掌握,精怪妖物就等於被拿捏住一個大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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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陳平安從未詢問過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的本命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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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笑了,自信滿滿道:“你們如果自己想不好,沒關係,我來幫你們取名字,這個我擅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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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還在搖頭晃腦嗑瓜子的青衣小童,給雷劈了似的,丟了瓜子在桌上,雙手撐在石桌上,哀嚎道:“使不得啊!我可以自己慢慢想名字啊,老爺你已經如此辛苦了,就彆再勞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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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最親近陳平安的粉裙女童,粉撲撲的可愛小臉蛋兒,都開始臉色僵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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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了眼青衣小童,又看了眼粉裙女童,“真不用我幫忙?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彆後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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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趕緊揉了揉臉頰,嘀咕道:“他娘的,劫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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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裙女童怕自家老爺傷心,就假裝沒那麼開心,繃著粉嫩小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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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猶不死心,試探性問道:“我返鄉路上,琢磨出了好些個名字,不然你們先聽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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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泫然欲泣:“老爺啊,我聽說讀書人的學問,用掉一點就少一點,四把劍,初一十五,降妖除魔,老爺你的學識、才情應該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啊,就省著點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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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一頭磕在石桌上,裝死,隻是實在無聊,偶爾伸手去抓起一顆瓜子,腦袋微微歪斜,偷偷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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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歎了口氣,“那行吧,什麼時候後悔了,就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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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臉貼著桌麵,朝粉裙女童做了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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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裙女童掩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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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臉溫柔,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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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鄉路上,陳平安騎馬而行,翻看著一枚枚竹簡,仔細瀏覽上邊的美好文字,就為了給這兩個小家夥取個好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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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英雄無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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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完了正事,兩個小家夥起身告辭後,跑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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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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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原地,桌上還剩下青衣小童沒吃完的瓜子,一顆顆撿起,獨自嗑著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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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與大驪宋氏簽訂山頭契約一事,朝廷會出動一位禮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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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拍拍手,掏出那張日夜遊神真身符,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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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說過,福祿街李氏雖然底蘊不淺,可是李氏老祖當初強行破開金丹瓶頸,一舉躋身元嬰,耗費了大量家底。而且這位相對外邊修士而言“極其年輕”的元嬰修士,在驪珠洞天的禁製破開後,習慣了早年那種小天地,當年的惠澤,如今重歸大天地,反而是禍事了,根基太淺,境界太高,以至於形成了海水倒灌的險峻形勢,需要消耗神仙錢來築造堤壩,防止陰煞濁氣源源不斷的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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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李氏如今在大驪京城那邊接手了一棟落魄王侯子孫的大宅子,諸如此類,開銷極大,所以李家現在是真缺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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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小鎮上的福祿街、桃葉巷那四大姓十大族,已經大變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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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已經遷了出去,然後就杳無音信,一些已經就此沉寂,不知是蓄勢,還是在不為人知的幕後謀劃中傷了元氣,而一些當年不在此列的家族,例如出了一個長眉兒的桃葉巷謝氏,由於蹦出個北俱蘆洲天君謝實的老祖宗,如今在桃葉巷已經是首屈一指的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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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那邊,老人說道:“明天起練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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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應了一聲,站起身,去了竹樓後邊的小池塘,池水清澈見底,魏檗開辟出這方小塘後,源頭活水,可不簡單,直接來自披雲山,之後就將那顆金蓮種子丟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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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蹲在一旁,伸手輕輕拍打地麵,笑道:“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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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蓮花小人兒破土而出,身上沒有半點泥濘,咯咯而笑,拽著陳平安那襲青衫,一下子坐在了陳平安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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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已經跟魏檗說過,讓他幫著照看蓮花小人兒。魏檗當時眼神恍惚,隻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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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會兒小池塘,當然沒能看出一朵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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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站起身,帶著蓮花小人兒走向一樓,這裡算是陳平安的正式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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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物件,都留在這邊,陳平安不在落魄山的時候,粉裙女童每天都會打掃得纖塵不染,而且還不允許青衣小童隨便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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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坐在桌旁,驀然而笑,當下依舊青衫,那就再做一回賬房先生?仔細盤點一下如今的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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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小人跳到桌上,開始跑來跑去,查看那些桌上物件和書籍,是不是擺放整齊了,瞅得一絲不苟,稍有不齊整,就要輕輕搬動,小家夥十分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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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瞥見桌上的一隻印章盒,打開後,裡邊是一方私章,數次遊曆,都未隨身攜帶,誤打誤撞,大概算是落魄山如今的鎮山之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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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高高舉起印章,篆刻著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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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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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就一直這麼看著那三個古篆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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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將這枚印章橫放在桌上,下巴枕在疊放雙臂上,凝視著印章底部的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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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坐起身,手腕擰轉,駕馭心神,從本命水府當中“取出”那枚本命物的水字印,輕輕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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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枚印章,終於都不再形隻影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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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重新趴在桌上,自言自語道:“希望有朝一日,當有人以不講理與我講理之時,先問過我的拳與劍,答不答應。隻是如今拳法也不高,劍術也不成,十年之約已經過半了,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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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背後鞘內劍仙,如點睛之龍,作壁上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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