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檗笑容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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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就是跟你客氣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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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問道:“什麼時候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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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有些惋惜,“實在是不能再拖了,隻能錯過這場夜遊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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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淡然道:“沒關係,可以隔個十年,我就再辦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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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伸出一隻手掌,“彆!我擔不起這份罵名。這種宴席,大驪朝廷跟著興師動眾不說,還要那些山水神祇和各路英靈,自個兒掏腰包,準備賀禮。稍微泄露出去一點風聲,我以後就彆想在龍泉郡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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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搖頭道:“跟你關係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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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望向魏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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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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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就不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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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意味著那塊琉璃金身碎塊,魏檗可以在十年內煉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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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可以憑此契機,有望躋身上五境,隻需要“有望”兩個字,就可以在聲勢上,穩穩壓過那先前那五尊大驪山嶽正神,到時候就會更加名正言順,大驪朝野和山上,自然再無半點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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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嶽正神,統轄地界山水,本就類似聖人坐鎮小天地,可以天然拔高一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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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給魏檗真的破開瓶頸,躋身玉璞境,意義之大,影響之深遠,更是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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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覺得除了那塊千載難逢的金身琉璃碎塊,魏檗能夠解開那個心結,或是某種新的期待,也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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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站起身,“陳平安,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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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陳平安說話,魏檗就笑眯眯補上一句:“與你客氣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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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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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抬頭望天,不知不覺,已是月明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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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時愛縮山川去,有夜自攜星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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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便是如此神仙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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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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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天,好像約好了一樣,落魄山來了一撥撥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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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鄰近山頭勢力的修士,或者是留在仙家府邸裡邊修行,或是在這邊以便更好聯絡大驪宋氏,多是金丹地仙,最不濟也是龍門境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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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如今的待人接物,不敢說有多滴水不漏,終究能算是不會出大的紕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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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之後來了兩撥陳平安怎麼都沒有想到的客人,熟人,也可以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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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彆從南北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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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驪京城來的,是師徒一行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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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壓歲鋪子,剛好石柔在那邊,結果雙方都心懷戒備,相互試探了一番,後來石柔便回了趟落魄山,將消息稟告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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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立即帶著石柔下山,去往小鎮,身邊當然跟著裴錢這個跟屁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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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騎龍巷鋪子那邊,對方師徒差點沒認出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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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倒是半點不覺得陌生,那位目盲老道,還是老樣子,背著把自己削砍出來的桃木劍,腰懸一串銀色鈴鐺的,道袍老舊,腳踩草鞋,就這副模樣,當然很難有生意主動送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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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道號玄穀子,會些道門雷法,帶著兩個“撿來”弟子的雲遊四方,不過當年在嫁衣女鬼那邊,沒討到半點便宜,差點就身死道消了。跟陳平安他們也算一場共患難,離彆之際,目盲道人贈送了一幅師門祖傳的《搜山圖》,陳平安則送了那個扛幡子的跛腳少年一顆蛇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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綽號酒兒的圓臉小姑娘,她的鮮血,可以作為符籙派極為罕見的“符泉”,所以臉色常年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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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如今“小跛子”的個頭,已經與青壯男子無異,酒兒小姑娘也高了許多,圓乎乎的臉蛋也瘦了些,臉色紅潤,是位苗條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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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上次在山崖書院,還跟陳平安聊起了酒兒,說很想念她。當年紅棉襖小姑娘和酒兒小姑娘,很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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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跛子和酒兒都沒敢認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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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麵是約莫七年沒見,陳平安從手持柴刀開路的草鞋少年,變成了如今青衫負劍的年輕人,再就是哪怕在落魄山修養得當,還是略顯消瘦,隻是臉頰凹陷沒像書簡湖那般嚇人了,不然老道人的兩位弟子更不敢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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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確定了陳平安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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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道人開懷不已,陳平安笑著問了他們有無吃飯,一聽沒有,就拉著他們去了小鎮如今生意最好的一棟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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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桌上,老道人抿了口酒,撫須笑道:“陳公子,阮小姐為何如今不在鋪子裡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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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離彆,陳平安讓他們來小鎮的時候可以找騎龍巷和阮秀,隻不過當時老道人沒想要在小鎮落腳兒,還是告辭離去,想要在大驪京城有一番大作為,搏一搏大富貴,沒奈何在臥虎藏龍的大驪京城,師徒三人那點道行,老道人又不願泄露弟子酒兒的根腳,故而根本闖不出名堂,混了這麼些年,不過是掙了些真金白銀,幾千兩,擱在市井坊間的尋常人家,還算一筆大錢,可對於修道之人而言,幾顆雪花錢算什麼?實在是令人心灰意冷。在此期間,老道人又斷斷續續聽到了龍泉郡的事情,當然不是通過那仙家客棧的神仙邸報,住不起,買不起,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風聞,一個個無需花錢的小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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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老道人拚湊出一個讓師徒三人麵麵相覷的真相,那個當年在鋪子待客的阮秀,極有可能就是聖人阮邛的獨女!一開始是老道人既沒臉皮返回小鎮,也不怎麼敢,畢竟小跛子來路不正,就又在京城耗了幾年,如今是真待不下去了,這才想要回龍泉郡碰碰運氣,不曾想運氣不錯,把正主兒陳平安給碰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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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人心似水,雙方本就是一場可有可無的萍水相逢,目盲道人也吃不準能否留在今非昔比的小鎮上,就算留下了,真有錦繡前程?畢竟這麼多年過去,天曉得陳平安變成了什麼性格脾氣,所以目盲道人看似喝酒儘興,將當年那樁慘事當趣事來說,實則內心打鼓,不斷默念:陳平安你趕緊主動開口挽留,哪怕是一個客氣的話頭都行,貧道也就順著竿子往上爬了。我就不信你一個能夠跟聖人獨女攀扯上關係的年輕人,會吝嗇幾顆神仙錢,真舍得給那位你我皆高不可攀的阮小姐看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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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從頭到尾,敘舊喝酒,都有,陳平安唯獨沒有開那個口,沒有詢問老道人師徒想不想要在龍泉郡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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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跟陳平安坐在一條長板凳上,幾乎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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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當時介紹她身份的時候,是說弟子裴錢,裴錢差點沒忍住說師父你少了“開山大”三個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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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柔沒跟他們一起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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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陳平安的不諳世情,目盲老道人又委實是想給自己留下點臉皮,竟是酒足飯飽,就隻好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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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站在酒樓外的大街上,陳平安這才說道:“我如今住在落魄山,算是一座自家山頭,下次老道長再路過龍泉郡,可以去山上坐坐,我未必在,但是隻要報上道號,肯定會有人接待。對了,阮姑娘如今常駐神秀山,因為她家龍泉劍宗的祖師堂和本山,就在那邊,我這次也是遠遊返鄉沒多久,不過與阮姑娘閒聊,她也說到了老道長,並未忘記,所以到時候老道長可以去那邊看看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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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道人笑逐顏開,說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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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對那個當年就印象極好的小跛子和酒兒少女,微笑道:“一路保重。希望我們下次重逢,不用如此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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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著大幡的小跛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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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兒微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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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抱拳,老氣橫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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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就此告彆,老道人帶著兩個弟子離開小鎮,往紅燭鎮那邊緩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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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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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輕聲問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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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師父內心當然願意留下他們三個,但是討生活不容易,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往往不會太珍惜。如果這點麵子都拉不下來,說明不是真的必須要留在龍泉郡謀生。而且一旦留下來,那就意味著是一件長久事,朝夕相處,越是起頭的時候,越搗不得漿糊,還不如一開始就雙方心裡有數,不然到最後我覺得是好心,對方覺得不是好事,雙方各有各的理兒,那還怎麼能夠做到君子絕交,不出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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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歎了口氣,“當然,也有可能是師父想錯了,所以師父會讓魏檗盯著點,若是對方真有難言之隱,無法開口,或是真遇上了過不去的坎,走投無路了,卻不想連累我,到了那個時候,師父就派你出馬,去把請他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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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點點頭,聽不聽明白不重要,反正師父都是對的,隻是她又有疑惑,問道:“師父故意跟他們聊了秀秀姐姐,這是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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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微笑道:“師父還是希望他們能夠留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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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一頭霧水,使勁想著這個老費勁的事兒,仍是沒能整明白裡邊的彎彎繞繞,最後哀歎一聲,不想了,今天翻了黃曆,不宜動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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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突然壓低嗓音道:“那個老道長的雙眼,好像是給他肚子裡邊亂跑的一丟丟雷光給炸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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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點頭,“雷法被譽為萬法之首,隻是我們寶瓶洲除了神誥宗和幾個大仙家外,所謂的五雷正法,都是旁門左道中又屬於很支離破碎的傳承,所以修煉此法,就會有反噬,時間長了,或是生機衰竭,大道崩壞,或是劍走偏鋒,以某一處竅穴作為消災之地,例如眼睛失明,也有爛肚腸的,或是腐蝕某件本命物,諸多種種,修行旁門雷法之人,大多下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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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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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修行之事,可不都是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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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使勁點頭,“所以我不修行,隻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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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扯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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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哀嚎道:“師父,我一定更加勤勉走樁!多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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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隨後帶著裴錢去了趟老舊學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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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站在窗外,裴錢踮起腳跟,將腦袋“擱放”在窗台上,望著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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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想的怎麼樣了,你要不要去龍尾溪陳氏開辦的學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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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一動不動,悶悶道:“如果師父想讓我去,我就去唄,反正我也不會給人抱團欺負,不會有人罵我是黑炭,嫌棄我個兒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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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哭笑不得,語氣溫和道:“你要真不想去,以後就跟著朱斂在山上讀書,跟鄭大風也行,其實鄭大風學問很高。但是我建議你不管現在喜不喜歡,都去學塾那邊待一段時間,說不定到時候拽你都不走了,可如果到時候仍是覺得不適應,再返回落魄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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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問道:“我去學塾能刀劍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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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不行,讀書就得有讀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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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沒得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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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當師父的,再寵溺裴錢,該有的規矩,絕對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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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孩子天真無邪,童心童趣,做長輩的,心裡再喜歡,也不能真由著孩子在最需要立規矩的歲月裡,信馬由韁,無拘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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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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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這事不急,在師父下山前想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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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還是一動不動,“我如果去學塾,師父能不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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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伸手按住裴錢的腦袋,望向這座舊學塾裡邊,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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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小小的憂傷,往往如風似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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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陳平安給裴錢買了一串糖葫蘆,然後兩人一起走回落魄山,一路上裴錢就已經歡聲笑語,問東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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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道人心情大好,私底下與小跛子和酒兒說,咱們隻需要再在外邊逛個一年半載,就可以回龍泉郡出人頭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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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師徒三人離開龍泉郡沒多久,落魄山就來了一對遊曆至此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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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徒步遊曆名山大川,或是乘坐仙家渡船,走了五六年,他們總算是從寶瓶洲東南部的青鸞國,走到了一洲最北的大驪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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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國獅子園,讀書人柳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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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懸山師刀房女冠,柳伯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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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隨身懸佩的法刀,名為獍神。在倒懸山師刀房排名第十七。本命之物,仍是刀,名為甲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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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跟柳伯奇,算是不打不相識,當然關係好不到哪裡去,不算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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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了柳清山,自然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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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獅子園那邊柳伯奇的跋扈橫行,在落魄山,柳伯奇還是收斂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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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如今陳平安瞧著愈發古怪,二是那個名為朱斂的佝僂老仆,更加難纏。第三點最重要,那座竹樓,不但仙氣彌漫,極其出彩,而且二樓那邊,有一股驚人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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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這一點好,不扭捏,我比你形勢強,那我就不跟你半點客氣,若是風流輪流轉,她倒也沒有任何心裡不痛快,她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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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領著兩人逛了落魄山,去了山巔的祠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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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風說他們這次來,除了來看陳平安之外,再就是想要近水樓台先得月,好好看看那場聲勢壯大的神靈夜遊宴,當然林鹿書院肯定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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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當然答應下來,說到時候可以在披雲山的林鹿書院那邊,給他們兩個安排適宜觀景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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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風比起當年在獅子園書齋,名士風流之外,又多了幾分豪傑氣,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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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傑未必聖賢,可哪個聖賢不是真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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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過後,陳平安就發現有件事不對勁,柳伯奇竟然見著朱斂後,一口一口朱老先生,而且極為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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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是通過魏檗、而是與黃庭國老蛟開口相求,將柳清風安置在林鹿書院後,陳平安和朱斂先返回落魄山,路上詢問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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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嗬嗬一笑,“老奴就是隨口一說,扯了句書上言語,柳伯奇便領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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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愈發好奇,“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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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隨便指了一座青色鬱鬱的山頭,“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看我應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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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愣之後,大為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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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這婆娘可不就是隻吃這一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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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巴掌拍在朱斂肩膀,“老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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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正色道:“哪裡哪裡,雛鳳清於老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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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有些感慨,下了山,尤其是去了北俱蘆洲,大概又要有好幾年,聽不著落魄山的馬屁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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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是一天大晚上,悄悄去的牛角山仙家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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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其實知道,隻是假裝不知道,而且比起第一次長久分彆的那種魂不守舍,如今裴錢覺得其實還好,就是師父這一走,她心裡就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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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真正去翻了黃曆,發現師父離開落魄山的日子,宜遠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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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風和柳伯奇暫住在林鹿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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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遊宴即將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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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紅燭鎮那邊,又有一場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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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紅棉襖小姑娘和酒兒小姑娘,又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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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大隋山崖書院安排了一場負笈遊學,也是來觀摩這場大驪北嶽夜遊宴的,正是茅小冬帶頭,李寶瓶,李槐,林守一,於祿,謝謝,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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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道人依舊沒敢順水推舟,沾著弟子酒兒的光,跟隨書院眾人一起返回龍泉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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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位山崖書院茅聖人,身份太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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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棋墩山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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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材修長的紅衣少女,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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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不再是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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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她氣質渾然一變,書院那個風風火火的紅衣小寶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學問越來越大,言語越來越少,當然,模樣也長得越來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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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有飛鳥掠空聲,她仰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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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上怎麼說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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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鳥一聲如勸客,仙人呼我雲中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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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風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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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瓶洲中部彩衣國,臨近胭脂郡的一座山坳內,有一位青年青衫客,戴了一頂鬥笠,背劍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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