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櫃望向那位一旁臉色凝重的元嬰修士,疑惑道:“該不會是與老蘇你一樣的元嬰大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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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元嬰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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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櫃倒也不懼,至少沒驚慌失措,揉著下巴,“不然我去你們祖師堂躲個把月?到時候萬一真打起來,披麻宗祖師堂的損耗,到時候該賠多少,我肯定掏錢,不過看在咱們的老交情份上,打個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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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元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方一看就不是善茬,你啊,就自求多福吧。那人還沒走遠,不然你去給人家賠個禮道個歉?要我說你一個做生意的,既然都敢說我不是那塊料了,要這點麵皮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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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櫃呸了一聲,“那家夥如果真有本事,就當著蘇老的麵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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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元嬰嘴上說著不管閒事,但是刹那之間,這位披麻宗高人一身寶光流轉,然後雙指並攏,似乎想要抓住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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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仍是慢了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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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一片青翠欲滴的柳葉,就懸停在老掌櫃心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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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嗓音響起在船欄這邊,“先前你已經用光了那點香火情,再叨叨,可就真要透心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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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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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老元嬰說道:“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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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櫃眼神複雜,沉默許久,問道:“如果我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能掙多少神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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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元嬰笑道:“勸你彆衝動,有命掙,沒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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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櫃忍了又忍,一巴掌重重拍在欄杆上,恨不得扯開嗓子大喊一句,那個狗日的薑尚真又來北俱蘆洲禍害小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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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披麻宗山腳的壁畫城入口處,人滿為患,陳平安走了半炷香,才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相對僻靜的地方,摘了鬥笠,坐在路邊攤糊弄了一頓午飯,剛要起身結賬,就看到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熟人,已經主動幫著掏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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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拿起鬥笠,問道:“是專程堵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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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道:“有些事情,還是要需要我專程跑這一趟,好好解釋一下,省得落下心結,壞了咱哥倆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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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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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藕花福地也好,在桐葉洲青虎宮也罷,此人都不至於如此熟絡殷勤得表麵功夫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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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尚真哈哈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以前我在北俱蘆洲待了段時間,故地重遊,入鄉隨俗,情難自禁,就喜歡與人稱兄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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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走向壁畫城入口,薑尚真以心湖漣漪與陳平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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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走到入口處,薑尚真說完,然後就告辭離去,說是書簡湖那邊百廢待興,需要他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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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尚真與陳平安分開後,又去了那艘披麻宗渡船,找到了那位老掌櫃,好好“談心”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確定沒有半點後遺症了,薑尚真這才乘坐自家法寶渡船,返回寶瓶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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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沿著一條幾乎難以察覺的十裡斜坡,走入位於地底下的壁畫城,道路兩側,懸掛一盞盞仙家秘製的燈籠,映照得道路四周亮如白晝,光線柔和自然,如同冬日裡的和煦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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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默默思量著薑尚真的那番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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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橫移兩步,躲過一位懷捧著一隻瓷瓶、腳步匆匆的婦人,陳平安幾乎全然沒有分心,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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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身後那女子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身邊一地的瓷器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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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身體微微後仰,瞬間倒退而行,來到女子身邊,一巴掌摔下去,打得對方整個人都有點懵,又一把掌下去,打得她火辣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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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一把抱住那人小腿、然後開始嫻熟撒潑的婦人,硬是沒敢繼續嚎下去,她怯生生望向道路旁的四五個同夥,覺得白白挨了兩耳光,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大夥兒一擁而上,要那人多少賠兩顆雪花錢不是?再說了,那隻原本由她說是“價值三顆小暑錢的正宗流霞瓶”,好歹也花了二兩銀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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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婦人到頭來,隻挨了一位青壯漢子的又一踹,踹得她腦袋一晃蕩,撂下一句,回頭你來賠這三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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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哀怨不已,說不是二兩銀子的本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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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不說話還好,這一開口,麵門上又挨了一腳,那漢子陰笑不已,兄弟們的路費,還不值一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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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夥男子離去之時,竊竊私語,其中一人,先前在攤子那邊也喊了一碗餛飩,正是他覺得那個頭戴鬥笠的年輕遊俠,是個好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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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上,婦人顧不得擦拭嘴角血跡,畢竟人來人往,礙著了真正的神仙老爺,可就不是兩腳幾巴掌的小事了,她趕忙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大棉布,收攏好那些碎瓷片,倉皇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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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壁畫城的斜坡入口,到了一處巷弄,張貼著有些泛白的門神、對聯,還有個最高處的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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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臉頰,理了理衣襟,擠出笑容,這才推門進去,裡邊有兩個孩子正在院中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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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關門院門,去灶房那邊燒火做飯,看著隻剩底部薄薄一層的米缸,婦人輕輕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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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做完一頓寒酸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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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個孩子雀躍飛奔,屁股後邊跟著個更小的,一起來到灶房這邊,雙手捧著,上邊有兩顆雪白錢幣,那孩子兩眼放光,問道:“娘親娘親,門口有倆錢兒,你瞧你瞧,是不是從門神老爺嘴裡吐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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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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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的兩顆雪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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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人可沒興趣逗弄她這一家三口,她也沒半點姿色,自己兩個孩子更是普普通通,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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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頭戴鬥笠的年輕人走出巷弄,自言自語道:“隻此一次,以後這些彆人的故事,不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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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而行,轉頭望去,看到兩個都還很小的孩子,使出全身氣力埋頭狂奔,笑著嚷著買糖葫蘆嘍,有糖葫蘆吃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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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青衫劍客也跟著笑起來,扶了扶鬥笠,這些年總是幽幽沉寂的眼神,少有如此暖意的時候,“那以後就再知道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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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下定決心再多一次“庸人自擾”後,大步前行的年輕外鄉劍客,突然覺得自己心胸間,非但沒有拖泥帶水的凝滯沉悶,反而隻覺得天大地大,這樣的自己,才是真正處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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