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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劉景龍,比他那個弟弟,名氣還要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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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爭強好勝的北俱蘆洲,無論是山上山下,都最喜歡排座次,也正因為此,打得更加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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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天君謝實在內的山頂十人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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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劉景龍在內的十位年輕俊彥,楊崇玄的弟弟位列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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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龍高居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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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也被譽為北俱蘆洲的陸地蛟龍,板上釘釘的未來一洲山頂十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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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煩他,是因為少年時的一場私下切磋,死活打不破對方的一個簡單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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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劉景龍可是一位劍修,而不是什麼陣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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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個家夥比自己弟弟更惹人厭的地方,是劉景龍最喜歡講理,不是那些高蹈虛空的清談玄理,而是最低最淺的道理,所以反而更讓楊崇玄憋出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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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笑道:“這一戰過後,又讓瓊林宗掙了不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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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高武好奇問道:“楊大哥,那瓊林宗是個什麼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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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道:“你們鬼蜮穀那座銅臭城,算是會掙錢的吧,如果見著了瓊林宗,得跪地磕頭認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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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高武有些神色恍惚,老老實實捧著那些野果,蹲在楊崇玄身邊,望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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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說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可拳頭不硬,你韋高武不管走到哪裡,都隻是鬼蜮穀的韋高武,除了個子高些,名字裡邊有個高字,其餘什麼都不高。外邊沒什麼好憧憬的,你還不如待在鬼蜮穀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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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高武輕聲喊道:“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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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拍了拍大個子的肩膀,“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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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高武重重唉了一聲,將懷中野果輕輕放在一旁,躍過山澗,就此離去,到了對岸密林邊緣,傻大個不忘轉頭揮手作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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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伸出手掌,輕輕張嘴一吐,手心多出一點米粒大小的猩紅汁液,楊崇玄笑著搖頭,還是不夠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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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自己是練氣士還是純粹武夫都不清楚,就敢玩這些雜耍一般的小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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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韋高武肯定是打死都猜不出真相的,哪怕給他兩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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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練氣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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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純粹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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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楊崇玄兩者皆是,而且都成就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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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歸功於當初與劉景龍一戰,當時兩人既是同齡人,也算半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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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交手,劉景龍未必在意,卻讓性情散淡的楊崇玄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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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是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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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江湖的“楊進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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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楊崇玄這個名字,估計沒誰在意,隻是在北俱蘆洲山上,遊俠楊進山,以及綽號楊屠子,卻是鼎鼎大名,遠遠比他的真實姓名,更加名動一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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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個同樣天生道種的弟弟,天生親水,他這個哥哥,則天生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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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寶鏡山,家族還是讓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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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這種狗屁理由也能掰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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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座深不見底的水澗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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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拍了拍手掌,後仰倒去,混賬理由之外,還有個玄之又玄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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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水的弟弟,極有可能會在寶鏡山,遇到一場性命攸關的大道之爭,那會十分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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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就納了個悶了,在這鬼蜮穀,除非是京觀城城主和那個蒲骨頭架子失心瘋,弟弟能有什麼危險?這個弟弟,又不是什麼軟柿子,泥鰍似的,尋常元嬰,哪裡抓得住他這個擅長保命、且最會跑路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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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麻宗竺泉不傻,說不定還要幫著他庇護一二,小玄都觀和大圓月寺那兩位世外高人,更不是惹事的主兒,尤其是小玄都觀那位,說不定還要對弟弟青眼相加,豈不是又一樁不大不小的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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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同那句讖語,以及這些神神道道的說法,都讓他覺得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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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突然沒來由想起那個頭戴鬥笠的年輕遊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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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來,跟自己其實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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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楊崇玄當時沒什麼較勁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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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緣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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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老話,還是要聽一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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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就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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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開始深思,雙手掐訣,默默演算,推衍一事,他雖然學得敷衍了事,可是比起一般的高人,還是要強上一籌,畢竟家學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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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片刻之後,楊崇玄就一個後仰倒去,開始閉眼睡覺,“關我屁事,日高三竿我猶眠,不管人間萬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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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喃喃道:“還是羨慕那火龍真人,醒也修行,睡也修行。不知道天底下有無相似的仙家術法,若是有的話,一定要偷來學上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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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醇厚嗓音在楊崇玄身邊響起,“有自然是有的,一個在流霞洲,能夠夜寐悟道,故而他的修行一途,事半功倍,如今此人來了北俱蘆洲,若是貧道沒有算錯,正是此人得了壁畫城那幅掛硯神女圖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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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另外一人,前因後果,剛好與貧道這一脈某位祖師,有些瓜葛,所以知道他是在寶瓶洲那驪珠洞天出身,隻是如今已經在南婆娑洲,可以於白日夢中練劍,隻要不意外夭折,大道可期。隻不過這兩人之間,遲早會有一場大道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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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沒有睜眼,微笑道:“原來是觀主大駕光臨,怎麼,跟我一個晚輩爭搶機緣來了?這不好吧,一把照徹妖物本相的光明鏡而已,難道老觀主也瞧得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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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道人盤腿坐在楊崇玄附近,無需動用絲毫靈氣,不過心意一動,深澗水霧便已經自行凝聚出一張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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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位小玄都觀的老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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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沒有回答楊崇玄有些無禮的問題,隻是望向深澗,感慨道:“再觀此水,仍是會覺得造化無窮,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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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坐起身,歎了口氣,“不曾想我也有靠家世的一天,才能稍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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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笑道:“爹娘本事大,便是自己投胎的本事大,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小道友何須如此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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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咧嘴笑道:“觀主,事先說好,我隻求你彆跟我爭這寶鏡機緣,至於什麼傳授道法、結個善緣的好事,我弟弟興許來者不拒,至於我這邊,觀主就莫要做了,我不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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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爽朗大笑,“貧道倒是覺得你比你弟弟更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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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雙手抱住後腦勺,“就當是誇人的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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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俱蘆洲中部最大的王朝,設有一座崇玄署,掌京都諸多觀之名教,道士之帳籍與齋醮之事,再有管著寺廟以及所有僧人的譜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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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崇玄署的主事人,姓楊,既是一國國師,還擁有一座雲霄宮,祖上曾經出過三位上五境修士,隻不過都已先後兵解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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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宮是一座道家子孫叢林,類似龍虎山天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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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勢之大,底蘊之深,不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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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一代中,有兩位年輕俊彥,是一對同胞兄弟,年幼時分便俱被譽為天生道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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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被天君謝實相中,由於謝實無法收徒,年輕人也無法拜師,但是謝實依然對其傳授道法。另外一位,雖是兄長,但是年少時便喜好雲遊四方,神龍見首不見尾。據說天生重瞳,既占了早出生的便宜,又比弟弟多出一樁異象,本該是名正言順的未來家主,可惜性情太過散漫,家族苦勸無果,便放任自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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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著時間推移,前者便隱約成為了崇玄署下任羽衣卿相的必然人選。後者則被弟弟巨大的聲譽陰影所籠罩,愈發沉寂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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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抬起頭,望向遠方,應該是鬼蜮穀入口牌坊樓那邊,然後視線偏移,去往蘭麝鎮方向,微笑道:“此次前來,是告訴你,機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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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不為所動,“觀主為何要跑來與我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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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神色凝重,緩緩道:“貧道先前算了一卦,竟是殺人大吉的卦象,可福禍相依,反而讓貧道有些心神不寧。在本心與大道之間,出現了一絲瑕疵。最終我將選擇讓給了彆人,此時既如釋重負,守住了本心,又悵然若失,好似與機緣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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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譏笑道:“言下之意,觀主是要借刀殺人?自己乾乾淨淨,讓我當這個急先鋒,冤大頭?連觀主都猶豫要不要殺的人,我就算能殺,代價之大,我這小胳膊細腿的,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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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搖搖頭,“你是不在青冥天下那三脈之中的天生道種,何等珍稀。貧道才會離開小玄都觀,與你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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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站起身,“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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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突然問道:“我有一事不解,還望觀主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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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點頭道:“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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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問道:“最需要懂道理的人,恰恰是最聽不進道理的。願意聽人講理的,反而又不太需要那些道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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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笑道:“這是那儒家門生該思量複思量的問題,至於你,多想一個念頭也是累贅,何必自尋煩惱。世間多庸人自擾,樂在其中罷了,你去吵醒他們美夢作甚?罵你一句聒噪都算脾氣好的了。心眼小的,還要視你為仇寇。如此一來,到底是他們傻,還是我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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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啞然失笑,站起身,很正兒八經地抖了抖衣袖,竟是破天荒打了個稽首,“謝過觀主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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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隨即脫口而出了一句肺腑之言:“大道修行,求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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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露出一抹激賞神色,輕輕點頭,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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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玄回過神後,攤開雙手,握緊拳頭,“強者開道,披荊斬棘,弱者盲從,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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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掌心摩挲著下巴,片刻之後,憋了半天,忍著笑,有些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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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問題,他哪裡會在乎,其實是劉景龍這些年最為難的症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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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小玄都觀老道人的答案,出人意料,確實當得起他一個稽首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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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桃林,老道人卻沒有著急去往道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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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桃樹下,老道人一直仰頭,望向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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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輕遊俠不管為何,婉拒了入觀喝茶,其實依然不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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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道人才會詢問那好友老僧,需不需要留著那杯千年桃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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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種事情,小玄都觀哪裡需要老僧一個外人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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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僧當時隻說了四個字,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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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老道人心有所悟,立即警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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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做出決斷後,老道士重歸心如止水的無垢心境,隻是越推衍越覺得不對,以他如今的修為,便是鬼蜮穀京觀城的城主,要來一場生死廝殺,都不至於讓他亂了道心絲毫。老道人便使出敢說是天底下獨一份的本命神通,耗費了大量真元,足足毀去甲子修為,才得以施展遠古神靈的俯仰觀天地之術,終於被他找到了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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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線的兩端,一頭在那身在京觀城的賀小涼,一頭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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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足夠奇怪,但是更駭人的還在後邊一條線上,以賀小涼為起始一端,那條線離開骸骨灘鬼蜮穀,直去北俱蘆洲天幕,像是與另外一座天下的某人有所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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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早已擁有無垢之身的老道人,收起神通後,都是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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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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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小涼是誰的弟子?為何一個寶瓶洲的外鄉女修,在北俱蘆洲能夠如此迅猛崛起,並且在天君謝實的傾力扶持下,成功開宗立派?!北俱蘆洲,隻要是真正站在山巔之上的,誰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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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怒目仰望,恨不得立即殺向那座天下,去往白玉京,與那位掌教討要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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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順著卦象殺人,福緣未必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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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陸沉當我是一副牽線傀儡?一條去彆家院門搖尾乞憐的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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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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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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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年輕道士懶洋洋地坐在白玉闌乾上,腳下是一層層高低不一的雲海,皆是廣沛靈氣彙聚成海,他笑眯眯道:“大小玄都觀,都有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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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他一直歪著腦袋,雙指虛撚一根細線,豎耳聆聽,斷斷續續,十分模糊,聽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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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根線,便是他都不太願意去親手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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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坐直身體,屈指一彈,將那根線隨意繃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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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是順藤摸瓜的小把戲,真不是他意圖不軌,那小子如今是死是活,是福是禍,他可不去趟渾水了,而是賀小涼有件事情,她竟敢自作主張,做得很不爽利,拖泥帶水不說,她自己還渾然不覺後果,所以那小玄都觀的小牛鼻子,算是冤死他陸沉了。這筆賬,記在自家天下的玄都觀頭上好了,回頭就去那邊撒潑打滾,一天不討回公道,就在那邊罵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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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揉了揉下巴,自言自語道:“不過我這個小弟子,真是福氣大的,還沒真正出招呢,就差點莫名其妙宰掉了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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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道袍、道冠都不在道祖原有三脈中的少年,來到陸沉身邊,問道:“三師兄,有新鮮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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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轉過身,摸了摸少年腦袋,“小師弟啊,一定要爭氣啊,可彆讓我這小師兄又輸給姓齊的一次,小師兄最記仇了,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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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笑容僵硬,看到陸沉笑容玩味,立即轉頭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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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這座天下,這座白玉京,少年能跑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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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他好似被一隻手掌拽住後領,直接丟向白玉京之外的雲海,不但如此,還給那個小師兄禁錮了所有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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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位仙人立即從白玉京各處飛掠而出,試圖接住這位身份尊崇的新一任小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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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一巴掌一個,將那些仙人打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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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急急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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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暫時擔任少年護道人的飛升境修士,一咬牙,正要硬著頭皮掠去救人,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少年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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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隻靠肉身,便是玉璞境摔下去都得變成一灘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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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雲海可不是尋常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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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祖老爺自然是能救得活這位關門弟子,陸掌教也可以,可他這個護道人豈不是淪為整座天下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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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冷冷瞥了眼那位飛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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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立即道心渙散,趕緊束手而立,穩住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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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少年即將墜地之際,天幕處幾乎同時破開兩個大窟窿,聲勢浩大,驚世駭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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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有兩抹虹光砸向白玉京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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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兩處窟窿很快就自行填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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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那刹那之間,就有幾道陰影迅猛流竄進入青冥天下,都刻意繞開白玉京,試圖隱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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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麵無表情,伸手指指點點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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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道陰影瘋狂逃竄方向上,憑空出現一尊尊身高千丈的金甲神靈,將一道道陰影分彆打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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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輕輕一躍,轉瞬間就來到白玉京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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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懸停在離地一尺的空中,手腳僵硬,萬念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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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蹲下身,緩緩道:“護道人是身外物,道祖弟子身份是身外物,自己的生死還是身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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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滲出汗水的少年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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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按住少年腦袋,輕輕往下一按,活生生的一位道祖關門弟子,頓時變作一灘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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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微笑道:“不真正死上一回,如何真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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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出現在陸沉身邊,一揮袖,籠起少年所有魂魄入袖後,皺眉道:“你就這麼當師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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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笑道:“總比你當年強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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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道人搖搖頭,一跺腳,拔地而起,去往白玉京最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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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突然給一人用手臂勒住脖子,那個灰頭土臉的家夥,應該是個子不高,得稍稍踮起腳跟,與這位陸掌教半點不生疏,嬉皮笑臉問道:“我方才這一拳如何?角度刁不刁鑽?道老二的老二這會兒肯定還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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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點頭道:“風采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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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胳膊加重力道,使得陸沉身體微微後仰,那人眯眼問道:“有筆舊賬,咱們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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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笑道:“天外天,我是不去的,在這裡打,你沒有劍,又傷不到我。再說了,這會兒白玉京多少仙子,都瞧著咱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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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這才鬆開胳膊,陸沉拍了拍袖子,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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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麵朝白玉京高處,瞪大眼睛使勁望去,突然低頭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掌心互搓,然後高高舉起雙手,從前往後,狠狠捋了捋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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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會兒要是手裡有把鏡子,估計都得當場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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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咳嗽幾聲,潤了潤嗓子,正要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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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無奈道:“不用自我介紹了,白玉京上上下下,都知道你叫阿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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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依然一本正經與白玉京仙子們自我介紹道:“善良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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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笑問道:“既然堅持自己是一名劍客,你的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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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反問道:“劍客一定要有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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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問自答:“我看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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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點頭道:“天地有俠氣處,即痛快出劍處。我知道你的想法,若是成了,一定會很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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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子不高、相貌……其實也就那樣的漢子,同樣是一跺腳,拔地而起,卻不是去往白玉京尋找道老二,而是拳開天幕,重返天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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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負手而立,仰頭望去,久久不願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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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些人,無論敵友,都會讓旁人心生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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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這個阿良,其實比自己和齊靜春,都要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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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突然想起一件事,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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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那位竹海洞天的青神山夫人,未必會這麼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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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避暑娘娘的洞府,建在一座名為剝落山的地方,山勢不高,算不得太好的風水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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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是六聖當中勢力最弱的一個,隻是不知為何,剝落山始終在鬼蜮穀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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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搬山大聖,不但麾下兵強馬壯,自身修為更是高出她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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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山大聖是一頭血統不純的搬山猿,雖然才五百年,可憑借著一副天生強韌的體魄,最喜好與鬼物或是練氣士近身廝殺,還重金購買了一副品秩極高的甘露甲傍身,又擁有一對殺力巨大的流星錘,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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剝落山的戒備,稀疏不堪,三三兩兩的精怪紮堆,忙著賭錢,很是心無旁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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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剝落山有三處極其巧妙的連環山水禁製,雖然不是什麼護山大陣,但是隻要外人貿然潛入,很容易觸發,驚動整座剝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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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懸掛“廣寒殿”匾額,倒是打造得金碧輝煌,半點不寒,十分喜慶富貴,應該花了不少神仙錢,而且裡裡外外種了不少桂樹,不過都不是什麼奇珍異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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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院那邊,一位身姿曼妙、一張臉龐卻坑坑窪窪的婦人,站在台階上,她身穿一襲雍容華貴的宮裝,見著了那位掛在竹竿上的書生後,眼睛一亮,腮幫鼓起,一起一伏,她抹了把口水,笑得花枝亂顫,不等那已經醞釀好措辭的持扇精怪邀功半句,就被她連同所有礙眼的嘍囉一並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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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竿被放在地上,書生姿勢彆扭至極,躺在地上,手腕勒痕已經淤青,他艱難開口,嗓音顫抖道:“避暑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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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蹲下身,伸手撫過文弱書生的臉龐,她眼神迷離道:“好久沒見著這麼俊朗的男子了,真好。小哥兒,放寬心,我是個會疼人的婦道人家,彆聽外邊瞎傳,什麼避暑娘娘喜好爆炒、不喜清蒸的混賬話,我吃人的法子,最是了,男人都要喜歡萬分的,我這剝落山,哪裡是什麼龍潭虎穴,真真是你們男子的快活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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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之間,婦人情難自禁,吐出極長極寬的一條古怪長舌,嘴角更有垂涎滴落在書生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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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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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嚇傻了,然後直愣愣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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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避暑娘娘嫵媚笑道:“瞧什麼呢?莫要猴急,幫你鬆綁後,你我同去鴛鴦榻,什麼都給你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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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緩緩說道:“你這隻蟾蜍,倒是沒有胡吹法螺,還真是月宮種啊,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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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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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黑煙滾滾,煞氣衝天,將這位避暑娘娘籠罩其中,傳出她一陣急促淒慘的哀嚎之後,很快就悄無聲息,唯有一大灘鮮血,在地麵如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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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變成了書生蹲在地上,避暑娘娘躺在地上,隻剩下一副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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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滿嘴鮮血,也不擦拭,打了個飽嗝,一邊伸出手掌蘸了些鮮血,一邊轉頭望向牆頭那邊,笑問道:“熱鬨看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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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陳平安都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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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鬼魅害人此人,不少見,狐魅戲弄勾引書生,也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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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書生”吃妖,是陳平安頭一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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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蹲在牆頭上,腰間已經重新懸掛好養劍葫,問道:“這位修為平平的避暑娘娘,明顯是有一座大靠山的,並且不會是那其餘大妖,你半點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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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笑道:“不是剛好有你來當替死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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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笑道:“稍微講一點江湖道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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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劍葫內的初一十五閃電掠出,沒有糾纏那位書生,而是直接沒入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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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一塹長一智,範雲蘿的車輦遁地,讓陳平安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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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同時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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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應該是忌憚這位年輕劍仙的那把劍,會不會快過自己的獨門遁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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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則是怕他跑得太快,就這麼沒影了,這筆賬還怎麼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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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被這個家夥栽贓嫁禍,其實無所謂,後邊的麻煩,來什麼接什麼,本就是來此曆練的,太過安逸,陳平安反而不習慣。實在不行就動用金色材質的縮地符,配合劍仙,暫時逃離鬼蜮穀,等到摸清了對方大致底細,再進鬼蜮穀,用鈍刀子割肉這個笨法子,慢慢磨,就看誰的耐心更好了,打不過再跑,跑了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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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和書生幾乎同時開口,又不約而同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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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擦拭嘴角血跡,“你先說,劍仙嘛,我生平最為敬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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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你先說,還是你們讀書人更金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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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一臉驚訝,“咱倆就這麼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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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你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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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眼睜睜看著那家夥手中多出一把長劍,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袖一揮,那些鮮血被聚攏為一顆圓球,縈繞在他身邊,緩緩打轉,然後他試探性問道:“既然你講江湖道義,那我也講一講和氣生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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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怎麼個生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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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指了指高牆以外,正氣凜然道:“這不是還有五頭妖物嘛,不像這位家境寒酸的避暑娘娘,其餘的,個個家底豐厚。咱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一起為民除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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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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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驀然破口大罵道:“好你大爺的好,你的殺氣藏得好,可你那把劍就差長出一張嘴,對老子喊打喊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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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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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緩緩起身,神色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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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是頭一回碰到這位事跡已經傳遍鬼蜮穀南方的年輕遊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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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清楚,此時此刻的陳平安,會讓所有熟悉他的人,無論敵我,都感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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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書生知道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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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夥,好重的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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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壓過了那把劍的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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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覺得也好,不如放開手腳廝殺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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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奪寶,富貴險中求,他這輩子賭運奇佳,還沒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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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晃了晃腦袋,然後抬手拍了拍心口,笑容燦爛道:“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暈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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